第十章 子佩

宋子昂任由柳思煦拉着衣袖前行，心理扑通通乱跳，大脑不停地闪现见面时可能出现的场景。吃惊地瞪大眼睛？会转身逃掉？还会哭吗？回想起她在灯塔驿站的潸然泪下，他的心有点莫名地痛楚。不过逐渐加快的脚步和拂过耳边的疾风让这种痛楚随即被能够马上见面的兴奋取代近而变得激动而温暖起来。

小巷曲折幽深。因为上午的一场小雨使得路面的低洼处还蓄着少量的水，此刻像一面面形状各异的小镜子倒映着片片夕阳，整个小巷被火焰似的云霞包裹，树木，房屋，行走的人们都泛起暖暖的金黄色。

一间间小店在身后掠过，感觉离她越来越近了，子昂的心理像揣了个时钟滴答滴答地响，隐隐地好像听到了两个心脏跳动的声音：始终无法按耐的是自己的，越来越清晰渴望的是她的。距离渐近却让他的心理愈加忐忑不安，他害怕再一次的擦肩而过，害怕又是一次没有结果的追逐，害怕忍受希望落空后更大的痛苦！

“快走呀，就是前面那个欣欣的蛋糕店。”柳思煦催促。

一步步靠近小店，鲜花装饰的大门敞开着，里面传出悠扬舒缓的音乐，空气中弥散着奶油的甜香。

透过洁净的玻璃窗，子昂看见一个系着橘色围裙，头戴三角巾的女子正埋头整理展示柜。是她！不同的空间却是熟悉的背影、不变的清新淡雅，难道她是散落人间的百变天使？子昂深吸一口气，阔步迈入大门。

“嗨，好久不见。”子昂竭力按捺着内心的激动，但澎湃的心跳让他的话听起来有些颤抖。

四目相对，屋内寂静无声。突如其来的见面惊呆了吧台里的子佩，疑惑、惊愕、尴尬继而羞愧的感觉使她满脸绯红。

“我叫宋子昂，我知道你的名字叫子佩，”子昂目不转睛地盯着她姣好的面庞，双手撑在柜台上前倾身体故作轻松，“你看我们果然有缘，名字里都有个‘子’字，现在我很想知道你姓什么。”

“你是要报警吗？”惊恐迟疑的眼睛睁得更大了，“对不起，那天我……出了点意外，身无分文，所以所以…..当然那是不对的。”她吞吞吐吐地解释，可声音却越来越低，无处安放的双手暴露了她内心的意乱挣扎。

她像急于寻找沙丘的鸵鸟躲在柜台后面，本想避免直接见面还钱的尴尬，可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原本每天上课打工，打工上课，奔破忙碌但平静的生活，自从发生那件事之后，就如同达摩克里斯剑悬在头顶令子佩终日惴惴不安。回想当初的行为虽然迫不得已，而且留下了自己最值钱最珍贵的项链——父母留给自己的唯一念想，但私自打开别人钱包的行为对于一直以来生活上虽然捉襟见肘但始终洁身自好坚强生活的子佩来说还是无法原谅说服自己。惭愧自责的心情从昨天晚上看到告白墙上的那个说说起就更加心神不宁了，这是从一年前来到这个北方城市求学以来从未有的感觉。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要来的终究会来，与其躲避不如直面吧。

于是子佩使劲攥了一下柜台下的双拳。“对不起，我未经你的允许拿了你的钱，尽管留下了项链，可这件事情是我的错我向你道歉。”她感到双颊潮热，额头上细汗渗出。

“道歉就完了？”望着她泛起红晕的脸颊和闪烁躲避的眼神，子昂站在那手足无措一时语塞不知如何回答，“我，我找到你不是来听你道歉的。”话一出口，子昂心理一沉，心想完了，本来想说一句安慰的话，可这张笨嘴说了什么呀，倒像是个追债的。

果然刚才还低眉顺目歉意满满的子佩，听了这话杏眼圆睁：

“那你要怎样？那天我把项链放在你行李箱上，不是万般无奈，我怎么舍得留下它，”她的目光忽然又呆滞黯淡下来，像是陷入了悠远的回忆，“是的，我无法原谅自己，还有他们。”她眉头紧蹙喃喃自语。没有了项链，对父母的思念也只能仰头望云，也许云端上的爸爸妈妈也会责怪自己吧。

“你别误会，我只是想见到你，想知道你遭遇的困境，没有恶意，只想帮你！”子昂摆着手连忙解释。就在这时，柳思煦气喘吁吁地迈进大门：

“佩佩，就是这个人，他不相信是你让我赎回项链的，还血口喷人，好像我是诈骗犯一样。”说着抬起手把攥在手里的一千元钱快速塞进子昂的上衣口袋，“给你银子，项链拿来！”然后上手就去摘子昂脖颈上的项链。

“喂喂喂，等等。”子昂躲闪着思煦突如其来的举动，“你们师范生总这样野蛮加粗暴吗？以后还如何为人师表？”

“跟你好说没商量，钱已还给你，还不把项链拿来！”思煦推搡着，子昂的后背已贴到了墙上。

“轻点轻点，你是少林扫地僧转世不成？自带威风，真是怕你了！我好男不和女斗。”子昂摘下项链转向子佩柔声说：

“给你，完璧归赵。”

子佩的眼中泪光晶莹，小心接过项链：

“谢谢你这段时间的保管，也谢谢你的钱帮我度过了难关。”

子佩的话不多却让子昂感受到了她的真诚，也拉近了彼此的距离，他迫不及待地想了解她内心的秘密，想知道当初到底遭遇了什么事情让她陷入困境。看她的样子应该是个心思缜密的姑娘，怎么就遭到了不测呢？还有在玉露山庄的茶艺师又是怎么回事？一串串的问号在子昂的脑中接连闪现，回想起她昏倒时的瞬间，子昂不禁浑身一颤，偌大的城市满街攒动的人群竟没有一人体察到她的孤苦，也没有她的依靠，她是何等的无助与绝望呀！想到这，子昂不由自主地想靠近她。

“靠后靠后！”耳边响起了一声吼，柳思煦插着腰站在了子昂与子佩中间！

“钱给你了，项链也还回来了，也表示感谢了，还不快离开！难道你要趁人之危有什么不轨企图不成？！”

“你这个人说话怎么这么刻薄！”思煦的话激怒了子昂，“我有什么不轨企图，朗朗乾坤光天化日之下，况且还有你这个碍眼的第三者，我能干什么？！”

“喂，吼什么，我是第三者？还是碍眼的，你以为声音大就有理了吗？”思煦的嘴巴毫不相让。

这时店里有客人进来，眼看着他们要再次火拼，子佩连忙拉开两人：

“算了，煦煦”回头又对子昂说，“你走吧，我还要工作，请别影响我。”然后推子昂到门前。

子昂不肯走，倚着门框静静地看着子佩耐心地回应顾客的要求，小心快速地挑选，包装，然后放入一个精美的袋子里，这一切动作之后她疲惫的目光瞟向站在一旁的子昂，嘴角动了一下欲言又止，心事重重地望着子昂。她的静默不语让子昂肃然起敬，倦怠的神态让子昂心生怜惜，心想也许她这样辛苦的站了一天了吧！于是他连忙站直身体：

“你不用说了，我走。不过——”子昂斜睨了一眼旁边虎视眈眈的思绪，心有不甘一个奇葩想法闪现，“钱虽然还了，不过我们的账好像还有没算清的部分呀。”话一出口，他觉得想法有些渣。

“都还清了，你还要什么？”子佩思绪疑惑地看子昂。

“本金是还了，可是利息还没还呀。”子昂咬着牙说出口，感到自己的人设已经塌陷了一半。

“你这个无赖，欺人太甚。知不知道世上还有廉耻二字呀！”思煦无法忍受了，冲到子昂面前，“还需要多少，姐姐我给你！”

思煦的霸气骇了子昂一跳，连忙闪向一旁，嘴里嚷着，和谐社会别动武，有话好好说，然后忙不迭地解释，利息不用钱还。

他的话让两个女生一头雾水，同时把目光聚集到子昂脸上。

“什么意思？”

“就是请允许我每天见到你！”子昂坚定的目光锁定在子佩的面庞。

霎时空气凝固了，子昂的心脏快要蹦出嗓子，紧张地注视着子佩。时间一秒一秒的过，三人静悄悄地兀立。

子佩僵硬在收银机前一动不动，大脑一片空白。望着眼前这张俊美的脸，努力从仅有的少的可怜的与他发生的交集中萃取关于他的点点记忆。这个仅仅见过两次面的人和他算是萍水相逢吧，可是为什么他的话和他的人一样让自己温暖。子佩内心封闭很久的心门就这样触不及防地被推开，好似一道阳光照射进来，像父母温暖的双手呵护下童年的回忆泛起的涟漪波动在心间，往昔的幸福时光飞驰在脑际，已模糊了很久的记忆此刻鲜亮亮地回荡在脑海。她下意识地低下头，因为对面炙热的目光正快速吞噬着她内心的挣扎与抗拒。

“你——”居高临下的子昂舔了舔发干的嘴唇，想安慰几句打破尴尬却无从说起，只能默默地注视她越埋越深的脸。心想她都经历了什么呀，一个刚刚二十岁也许还不到二十的女孩能有多少时间去体味人生？正值花季的她花开之前遭遇了怎样的境遇？

这时子佩重新抬起头，眼见她睫毛上扬朱唇微启，子昂心跳加速，被她拒绝怎么办，与其忐忑地等待宣判不如抢先一步逃遁吧。“没回答就是默许喽，我会天天来的！”不敢等待回答也不敢停顿，飞快离开。走到外面的外卖窗口，子昂忽然又俯下身对里面大声喊“喂，还没告诉我你姓什么？”

“姓叶，叶子佩。”不由自主的回答骇到了自己。隔着玻璃窗伴随他的“OK”手势还有莞尔一笑，他的身影一闪而过消失了。子佩长出一口气，抬手擦拭额头上的汗水，张开一直紧攥的手掌才发现里面湿漉漉的。

“刚刚发生了什么？”柳思煦眨动着眼睛望向子佩，“WAY亲爱的，能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吗？”猛然清醒彻悟：“我果然是灯泡第三者，他果然图谋不轨！看来有好戏看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