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子昂对货架上摆放的一排瓷器摆件产生了浓厚的兴趣,把玩着爱不释手。他不知道其实这些都是他亲手设计制作的,也是煞费了一番苦心的杰作,当年在网上曾经疯卖到断货。而且这也是父亲对他学画画的首次肯定,从此父亲不再认为艺术是虚无缥缈的,也打消了父亲一贯认为的若人生赖此生存最终必定穷困潦倒的固执想法。
宋子玥看着弟弟的背影和偶尔因惊奇而像个孩子一样回眸憨笑的样子感觉一阵心酸,感慨世事变迁人生难料,惆怅于家势败落但时间却没有怠慢一步,哀也好怨也罢,岁月不停地流淌,日子总是得过。
“造孽呀!这把火毁了我们宋家,也毁了周家。”往事不堪回首,伤感郁闷的情愫萦绕在宋子玥的心头,让她欲罢不能连连慨叹。
听到子玥提到周家,叶子佩回想起周希瑞标志性的盛气凌人的目光,骄横跋扈和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的性格。眼前不由得又浮现出了周希瑞那张不失标致但却充满了阴险毒辣的脸庞。虽然知道周希瑞犯下了连上帝都不会宽恕的罪孽,死不足惜,但想到她最后招致的惨祸,叶子佩心理还是唏嘘不已。
“子玥姐,你说大火也毁了周家,不知道周家现在怎样,毕竟他们失去了唯一的女儿。”虽然痛恨周希瑞,但现在人已逝去灵魂归西,子佩当初刻骨铭心的厌恨也随着时间淡然了许多。
“哎!周家……一言难尽呀!”子玥叹了口气,目光落到门前被阳光照耀的一块空地上,微微眯起了眼睛,思绪回到了一年前那个跟现在一样被阳光普照的日子:
那天是周希瑞的周年忌日,虽然生前不检点但毕竟是宋家儿媳,按着当地的习俗,婆家要在当天上坟添土烧周年纸,于是宋子玥代表宋家时隔一年后来到了玉露山庄。
可是车子还没开到山庄的牌楼前,远远的在山路上子玥就看到烈日下山庄上空浓烟滚滚,空气中弥漫着呛人的气体,子玥急忙跳下汽车站在一处高地向上张望。这时几辆消防车鸣着刺耳的警笛从子玥身旁呼啸而过,卷起一阵尘埃遮挡了子玥的视线。
莫非是山火,山庄周围都是茶树,现在正是收货的季节,这下周家可要损失不少,子玥忐忑地想。待尘埃落定,子玥紧忙驾车向山庄疾驶而去。
山庄的牌楼前已经拉起了警戒线,警戒线外聚集了许多人,有游客,也有穿着制服的山庄工作人员,大家莫不神情紧张地往里张望,交头接耳指指点点。
“里面怎么了?发生了山火?”子玥分开众人焦急地问。
“不是什么山火自燃。”一个身穿制服胸前挂着工作牌的中年男子扭头回答。看到人们交头接耳伸长脖子投来的好奇目光,男人来了兴致,像是知晓内幕似的侃侃而谈起来:
“起火的地方是公主林。要说这个公主林可不是什么普通的林子,听说里面埋着我们老板女儿的骨灰,因为经常有人看到老板娘在里面哭。自打这个女儿去世后,公主林就被栅栏隔开了不再对外开放,而且有专人值守,平时就连我们工作人员都不许进入,更别说游客了。”
“而且奇怪的是我们这里青山绿水环绕,珍奇树种也很多,经常招来各种山鸟栖息。可是公主林却重来听不到鸟鸣,也看不到松鼠攀爬,死气沉沉的寂静得瘆人。”
见人们瞪着惊悚的眼睛,中年男子继续神秘兮兮渲染:“在这里工作的人心理多少都有些忌讳公主林,所以每次经过这里都绕行。有一次我因为着急办事没时间绕行,就硬着头皮贴着栅栏走过去了,你们猜怎么着?”见周围人都瞪大好奇的眼睛,男人故弄玄地停顿一下,然后继续道:“我就感觉自己的衣服领子好像被什么勾起,脚像悬空一样站立不稳,吓得我头发都竖立来了。当然,那时候我的头发还是很茂盛的。”男人摸了摸自己有些谢顶的脑壳。
听了男人的讲述,宋子玥惴惴不安起来。不是男人讲述的惊悚经历,而是担心周家再有什么不测。于是她拿出手机拨打周昊晨的电话,可是手机是关机的状态,再打周太太的电话也是关机。
子玥感觉到了事态的严重,情急之下几步跑到牌楼的下面,掀起警戒线就要钻过去,可是被安保人员制止了。无论她怎样解释都无济于事,只能站在外面等待。
直到傍晚的时候,山庄里的烟雾渐渐散去,最后一辆消防车驶离山庄,牌楼下的人群也散去了,只剩下宋子玥孤零零地站在那里。天边火红的夕阳被暮色驱赶着正一点点从茶山的顶端褪却,最后山坡上的茶园跟随着落日的脚步渐渐被灰色幕布覆盖。
终于牌楼下的警戒线也被摘除了,子玥不顾空气中还弥漫的呛人烟雾迫不及待地开车驶入了山庄,借着落日余晖向周家坐落在山庄中的别墅驶去。
拐过一个转弯,眼前豁然开阔起来,不过焦糊味却愈加浓重了。又往前开了一会儿,前方忽然出现了一排铁栅栏,灰色暮霭下像一排尖兵挡在了车前,子玥急忙踩下刹车,可还是迟了,跟栅栏磕碰到了一起。
子玥惊出了一身的冷汗,连忙下车查看情况。
忽然栅栏里一个男人的叹息声传出来,子玥不觉一惊抬头往里看去。隐约一个男人的身影映入眼帘,他佝偻着背,拄着一支拐杖正看向自己。因为光线暗淡子玥不得不眯起眼睛凑到栅栏上继续张望。
“您是……周伯伯?!”子玥吃了一惊,终于看清楚了此人是周昊辰。只见他身形瘦削面容憔悴,眼窝深陷,两腮也塌陷了,跟一年前的样子完全判若两人。
“宋家还算有心,还记得今天是我宝贝的忌日。”周昊辰迟缓地说,显得有气无力。
“这个日子谁能忘记呀!我们两家都损失惨重,我们家工厂倒闭,爸爸也因此去了,希瑞也走了……哎!”子玥感慨万千,“时间过得真快,都一年了,希望我们两家都能够……慢慢好起来,涅槃重生。”
“能重生的是你们宋家,周家的根已经断了,还谈什么重生?!”
周昊辰的话让宋子玥无言以对,看到眼前的栅栏她忽然想起山庄门口男人说的话,莫非此处就是公主林?
于是子玥小心翼翼地询问这里今天白天是不是失火了?
“不是失火,是我故意纵的!”周昊辰语气平静,像是说一件跟自己无关的事。
“为……为什么?”子玥吃惊地瞪大了眼睛。
“不吉利!都怪我,二十多年前希瑞刚出生时我让人种下了这片落羽杉,本想着它们能陪着女儿长大,不想她不到三十岁就……哎!落羽,落羽,落下羽毛,不就是夭折的意思吗?!”想起往事周昊辰老泪纵横悔不当初,禁不住低啜起来。
“周伯伯,这里不是葬着希瑞吗?您把它烧毁了,那希瑞她何以安身?”
“女儿我要永远带在身边,这个山庄我不稀罕了,卖了!”
“卖了?这太可惜了!”子玥更加吃惊了,她知道这是周昊辰一生努力的结果,也是他的骄傲,就像陶瓷厂与自己的父亲,是他们另一个孩子一样的珍贵。
“没有什么可惜的,公主不在了还要宫殿做什么?!”周昊辰仰头望着只剩下最后一抹晚霞的苍穹喃喃自语。
过了一会儿他轻叹一声,直了直略微弯曲的脊背对子玥说:“虽然我的宝贝争强好胜了一辈子,也做了不可原谅的错事,可你们还记得有这么个儿媳妇,还是要……感谢你们。回吧,回吧。”
周昊辰冲子玥摆了摆手,蹒跚着离去。
望着周昊辰苍老的背影,宋子玥感慨万分,时间让人改变很多沧桑许多,也许这就是人们常说的人生如梦吧,醒与不醒皆在梦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