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一章 我照顾不了你们了

夜行的列车正在经过一座铁桥，车轮的铿锵声吵醒了叶子佩。她睁开眼睛望向上铺，子昂双眼紧闭睡意正浓。

对面床铺的大学生还在看手机，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屏幕，蓝光映照在他的脸上，看起来没有丝毫困意，偶尔嘴角现出一丝浅笑。也难怪恋爱中的人哪管它什么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时刻连线才是王道。

白天闲聊时大学生调侃自己是周末牛郎，每个星期都要赶到另一个城市见自己的织女。俩人初中、高中都是同班同学，一路偷偷摸摸恋爱，偷偷摸摸约会，既要防范老师凌厉的眼神，又要躲避家长的监视。好在俩人还算争气并未因此贻误学业，双双考上大学。本来俩人高考填报志愿时都填报了同一座城市，不过应了那一句人算不如天算，男孩没被排在前面的几个志愿录取，却被‘服从分配'几个字甩到了另一座城市。

不过好在他们并未因此而气馁，于是就这样继续谈起了双城恋爱。

“本来就是奔着地老天荒感情去的，所以眼前的这四年就不算什么了。”男孩耸耸肩无所谓的样子。

听了男孩的讲述，叶子佩百感交集，回想到自己跟子昂几年前浪漫的校园恋，心中竟涌起了犹如恍若隔世的惆怅……

子佩悄悄掀起窗帘的一角，灰暗的大地旋转着，并不能看清什么，只有天空上的朗月始终跟随着列车奔袭，仰起头就能看到月光融融。

车厢此起彼伏的鼾声令子佩无法入睡，夜色越深沉反而让她的大脑越发清醒了。她不由得想起了离开D市的前一天晚上跟宋子玥一起吃路边摊的情景，眼前总是闪现子玥说出希望自己能带子昂尽快离开时那种无奈又无助的让人看着揪心的眼神。

“我不是个好女儿，也不是个好姐姐。”子玥轻声叹息，看着桌上摞起的笼屉，蒸汽袅袅却没有一点儿的胃口，“既守不住家业又照顾不了一奶同胞的弟弟。”

子佩看到了她眼里闪动的泪花在路灯映照下格外刺眼。

“大宝……大宝的腿没事吧！”叶子佩不忍心看她难过想岔开话题。

“带子昂走吧，离开这里。”宋子玥像是没有听见子佩的问话一样所问非所答地回应。满脸沮丧，紧锁的眉宇暴露了她埋在心底深沉的忧郁和挣扎之后的无奈。

叶子佩不知道究竟是什么原因让十几天前还信誓旦旦跟自己说要照顾好她唯一弟弟的宋子玥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也不晓得如何安慰她，只能心情复杂地陪坐在她的身旁。

“快吃呀，不然就凉了。”子玥往子佩这边推了推笼屉，脸上惨淡的一笑。

看着子玥牵强的笑容，子佩心里更加难过了。爱屋及乌，因为爱着子昂，所以不希望看到他的亲人不快乐的活着。

可是叶子佩不知道此刻这种不快乐已经一点点侵蚀了子玥心底最后的隐忍，对子玥来说诸事不宜的这一整天发生的事情已经让她筋疲力尽到了几乎万念俱寂的地步：

上午接到电话子玥直奔家里，一进门就看到了蜷缩在床上痛苦不堪的大宝，旁边站着焦急万分的母亲和二宝。子玥抱起大宝一路奔袭到医院，排队，挂号，看诊，包扎处置，所有这些忙碌完后时间已过了下午一点钟。

本来打算回家吃中饭的，怎奈大宝嚷着肚子饿等不急回家，于是她把车停在路边带着大宝走进一家快餐店。待她背着大宝走出餐馆时，赫然发现车窗上不知什么时候被贴上了违停罚单。

送大宝回家还没进门就听到二宝的哭声传出，推门一看险象环生，母亲一只脚在窗台上，大半个身子悬在了窗外。原来宋太为了取挂在窗台铁艺护栏上的腊肉，老眼昏花一个不小心大头朝下栽倒卡在了护栏空挡处动惮不得。千钧一发时子玥把母亲拉上来，惊出一身冷汗。

子玥把一家老小安顿妥当，水没喝上一口，电话忽然响起。是律师楼的电话，告诉她又接到了她前夫的一笔诉讼，需要她下周四参与庭审。律师好心地告诉她，因为涉及到两人的共同财产，建议子佩认真准备一下反诉材料。

放下电话子佩有气无力地跌坐在床上，她忽然感觉自己好累，像极了那只小时候曾经玩过的上满发条的机械青蛙，只要有口气就要不停地哒哒跳动。无法主宰的命运，这也许就是自己的宿命吧！宋子玥握紧了拳头，可仍感觉心力交瘁充斥了每一根汗毛，让她无法再像以前那样振作起来。

可是潘多拉的盒子并没有就此合上，倒霉的事情好像商量好似的排队而来。下午宋子玥按合同约定去一家酒店结算已到账期的货款，想到下个月一家老小的生活费用以及子昂看病的钱都要依靠此笔回款支撑，她早早来到酒店不敢有一丝怠慢。

采购经理不在，子玥知道没有他的批款签字自己今天是拿不到钱的。左等右等不见人影，无奈之下打去电话，客气地请他回来结清货款。可是电话那边却不急，推脱自己有事要很晚才能回去。

无论如何今天一定要拿到钱的！子玥看到院子里停着采购经理的汽车，断定他今天一定会回来取车，于是横下心等下去。

傍晚的时候终于看到了人影，子玥急忙追了上去。

采购经理没想到子玥会等到现在，吃了一惊，不过马上镇定下来让子玥跟他一起到他的办公室。

子玥结款心切未加思索就跟他走进了办公室，房间不大杂乱无章。

“宋小姐挺执着呀，竟然等到这个时候。”经理低头看了一眼手腕上的大金表然后面露轻佻地调侃，眯成一条细缝的眼睛在子玥的身上扫来扫去。

“是呀，你答应回来，所以我坚持到现在。”子玥不卑不亢地回答。

“急什么，宋小姐，货款一定会给你的。”经理的眼里闪着狡黠的光，凑近子玥的脸说，“来了都是客，宋小姐赏光喝杯酒吧！”说着他从身后的酒柜里拿出了一瓶红酒。

“对不起，一会儿要开车，喝不了酒。”子玥摆手拒绝。

“既然你来结货款，又喝不了酒，那宋美人儿……总得答应我点什么吧？!”说着他的手不安分地摸到子玥的腰间。

“大家都是有身份的人，请你放尊重些！”子玥气愤地推开他的手。

“身份？谁还不知道你们宋家现在的状况，已经日薄西山了，哪有什么身份可言！”说着又蠢蠢欲动。

忍无可忍的子玥终于爆发了，她不知道自己手里的包是如何甩到他那张像月球表面坑坑洼洼的脸上的，也不记得自己对他怒吼了什么，只是在摔门而出的刹那听到了经理气急败坏的嘶吼：

“我订你家的货是看得起你，不要不识抬举！”

子玥踉跄地跑到大街上，此刻商业街上灯红酒绿人潮涌动，没人注意到她落寞消沉的样子。钱没要来，而且也不知这笔款子什么时候才能了结，下个月的日子要怎么过。心灰意冷的宋子玥漫无目的地走在人流中……

“我之前的人生是不是太顺了，老天把所有的晴空万里都给了我前半生，后半生也许注定要阴云密布。”宋子玥呆滞的眼神望着叶子佩无限感慨，“带子昂离开这里吧，我现在一没时间二没精力照顾家人，我不敢生病，也不敢死……也没有钱给子昂看病，不能像小时候那样保护他……我这个姐姐一无是处，对不起子佩，我食言了，我照顾不了你们，也许还会连累你们。”

子玥说着说着情绪忽然激动起来，带着哭腔的话引起周围人的注意，纷纷侧目观看。路灯无精打采地闪动着幽暗的光，倾泻到她的脸上，勾勒出精致的五官，让人看了不自主地萌动恻隐之心。

“爸爸看到我现在这个样子，不知道他老人家在九泉之下是什么滋味。”宋子玥伏在地桌上放声痛哭起来。

子佩忽然知道了压倒子玥的最后一根稻草是什么了，成年人的崩溃不需酝酿，因为它每时每刻都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