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徐敷奏正要去登州和混迹在那里的李鑛、高万重等人汇合,商量袁崇焕被杀后的出路。
于是问余大成,皇帝会不会去登州?
余大成说按理不会,毕竟登州沿海,风险大。不过皇帝这几个月屡有反常之举,也不能不留意。
徐敷奏和余大成会面后,快马赶到登州。
他混在登州人群里,正好目睹了张可大和朱由检一行人带兵进城,杨国栋被制住的情形。
徐敷奏随后买通关节,设法向一个登州兵打听了当时在采石场的情形。
便迅速判断出了那个喝止杨国栋,自称方以智的少年多半就是皇帝。
徐敷奏做出这个判断后,又听说了姜曰广要督运军饷去皮岛,那方公子也会跟随。
他和李鑛等人商议后,产生了刺杀皇帝,再去投后金的想法。
六人提前两天上了庙岛,等朱由检上岛,就找机会发动袭击。
这才有了庙岛刺杀。
刺杀失败,六人便驾船向辽东半岛金州沿海逃去。
不想在海面上被旅顺东江军的南关号发现追击。
后面就是朱由检亲自看到的情形了。
听到这些,朱由检心想自己倒是把余大成这个袁崇焕的党羽给忘了。
回京后,有必要处理一下。
李朝王京。
国王李倧听到李廷龟、金启宗等人报告:天朝皇帝就在皮岛。
如同一记霹雳轰在头顶。
站起又颓然坐下。
两眼呆睁睁了半晌。
他本想怒叱李廷龟等怎么编出这等荒诞离奇的谎言?
但随即明白,这种天大的事情,借李廷龟等人十个胆子,也不敢乱说。
脸色变得苍白,喃喃道:
“天子怎么会在皮岛?莫不是毛文龙做出的诡计,欺哄尔等?”
金启宗苦着脸道:
“千真万确,臣等亲眼看见,新到皮岛的天朝钦差姜曰广跪在那公子面前,口称陛下。若是毛文龙作态,臣等还会怀疑弄假。
“可那姜曰广……”
说到这里他停住了。
李倧惨笑了一下:
“寡人明白你的意思。别人都会作假,这姜曰广不会!寡人当年那么逼着他收礼,他都不肯收,这人的脾气只怕比起天朝当年的海刚峰,刚硬程度都不差几分。”
成俊耇叹气道:“确实如此,况且皮岛军民皆跪下,口称万岁。如何还能有假。除非姜曰广串通毛文龙一起反叛天朝?”
说到这里,他连连摇头,显然自己也觉得这种可能性完全不存在。
李倧嘴唇颤抖,拳头捏紧又松开。
过了片刻才道:
“天子在皮岛,这如何是好?”
李廷龟干咳了一声,缓缓说道:
“如今,再去天朝京城辩诬是断然无用了。眼下大王只可顺从天子之意,方是长远之计。天子要天朝官员监护我国,也只得权且遵从。臣观天子之意,也只是要我国能配合毛将,灭除建虏。”
成俊耇点头:“天子此次亲来皮岛,运来大笔军饷,毛军得此军饷,军力必定大增,不可再以往时情形视之。天朝对我国有再造之恩,论理论势都不可违抗。”
李倧听成俊耇这么说,脸色一阵青一阵红,额头青筋也跳动不已,咬牙道:
“尔等就想不出别的办法了?”
李廷龟、金启宗、成俊耇都摇摇头。
李倧瞪着眼睛,嘶声道:“若是寡人违抗这监护之命,又如何?”
李廷龟和成俊耇脸色大变。
金启宗眼珠子转动,似乎在想国王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李廷龟大声道:
“大王万万不可打糊涂主意。我国两百年来都以天朝为父母之邦,况且又有壬辰再造,若是天子亲临,大王却不尊天命,只怕旦夕之间,人心汹汹,王位难保。光海君就是前车之鉴。”
李倧沉默。
成俊耇道:“大王,以我国人心,若要彻底违抗天朝,除非建贼再出兵攻占我国。只是到那时,我国屈从鞑贼,屈辱岂非远甚于天朝之监护?”
李廷龟点头道:“大王,其实天朝监护我国,倒是也解了大王之两难。若是天朝仍旧敌不过虏贼,那时候虏贼责怪我邦,大王也可说说天朝强行监护,非国王自主如此,鞑贼也必定不怪。若是天朝果真能灭了建虏,则为我邦扫除一大凶邻后患,那便更是我邦长远之福。”
听到李廷龟这么说,李倧面色好看了些,皱眉道:“依你这等说,这监护反倒是对寡人进退两便?”
李廷龟答道:“正是。当年壬辰倭寇,天朝花费这等力气,耗费金钱无数,击退倭贼,尚且未曾多占我国一寸土地。这监护我国,只要灭除建虏,大王又何必担心天使久留我国呢?以臣预计,天朝若尽全力,也不过两三年可决。大王忍耐两三年即可。”
听了这话,李倧面色又好转了几分,终于点头道:“既是如此,准备厚礼,寡人这就动身,去皮岛拜见天子。”
下面官员齐声答应。
金启宗忽然道:“大王,臣有一计。”
李倧狐疑看着他,心想刚才自己想怎么避免被监护,这金启宗没说一句话,现在已经决定顺从了,他却说有什么计。心中恼怒,但还是克制住怒火,说道:“快讲。”
金启宗眨巴了一下细眼睛,摸了一下山羊胡,舔了一下嘴唇说道:
“臣观大明天子,正当少年,血气方刚,正值慕少艾之时,我鲜国美女,天下闻名。国初也曾进献过洪武、永乐二帝。不如……”
他说到这里,嘿嘿笑了两声。
李倧却也明白了他的意思,投向金启宗的目光露出了赞赏之色,嗯了一声,道:
“金启宗的主意不错,若是能让天子满意,对我鲜国必有好处。”
金启宗见国王赞赏他的主意,更是高兴,道:“要是所献美女能成大明贵妃,生下龙子,可能还有望当上太子。再继位,那时大王岂非成了大明天子的外祖父了?”
李倧疑惑道:“难道你是说献寡人女儿,可……”
金启宗摇头:“大王,只要把献给天子的美女认为义女便是了,不过不必让天朝知道,只需我鲜国认她为翁主就是了。”
李倧点点头:“有理,有理。”
运饷船队到皮岛后的第四天。
朱由检早早起来,洗漱完毕,用过早餐,在侍卫陪同下,往往都督府而去。
昨天朝鲜使者上岛通报,今天辰时末,国王李倧便会带着鲜国官员上岛来拜见天朝皇帝。
朱由检决定在皮岛教场举行监护鲜国,任命姜曰广为鲜国监护的仪式。
他去都督府和毛文龙再确认一下流程安排。
在去都督府的路上,一些皮岛将官和士兵,脸上都有喜色。
朱由检心想东江官兵听说监护鲜国,这么高兴么?
等进了都督府,见大厅里毛文龙和沈世魁、陈继盛、刘兴祚都在。
还有一个和刘兴祚相貌相似,但看上去比刘兴祚年轻两岁的男子,他和刘兴祚正低声说话。两人脸上都露出笑容,毛文龙也满脸喜色。
心中一愣,随即想到这男子多半是刘兴祚的兄弟刘兴贤,他在刘兴祚之前就来皮岛了。
众人看见皇帝进来,连忙恭敬拜见。
朱由检在中间座位坐好,让众人平身,各自落座,然后向众人环视一周。
笑道:
“毛帅,你们知道鲜国国王来就这么高兴么?”
“陛下,臣等高兴倒不是为朝鲜国王李倧要来,那四天前就定好了。是东江军打了一个大胜仗。”毛文龙连忙说道。
朱由检心中一动,随即想到什么:
“是毛承禄、毛有成他们回来了?”
毛文龙点头道:
“他们深入虏境,得刘家众兄弟内应,内外夹击,攻破了建虏的潵儿湖城,生擒活夷六十九名,杀死无数,割得鞑兵首级三千有余,真是一场大捷。臣得先行快船飞报,再过一个时辰,得胜官兵和刘家兄弟便要回岛了。”
朱由检眉毛扬起:
“那倒是要和上岛的李朝国王一行撞上了。”
毛文龙脸上浮现惋惜之色,道:
“是啊,本来臣还想着正好陛下在这里,他们一上岛,就可以去教场,在陛下面前举行献俘仪式,论功行赏,也是大振军心的一件快事。不过既然鲜国国王来了,只能算了。”
朱由检挥手道:“为什么要算了?那李倧来了,岂非更好,就让他在旁边看着,看看东江将士的战绩。鲜国君臣昏聩无知,自己对建虏畏之如虎,对东江将士和建虏的作战也浑噩无知,也正好让他们看看。在他们眼里,军械还不如鲜军的东江将士却能斩虏建功。”
毛文龙眼睛发光,说道:“陛下说得不错。”
他一转头对刘兴祚、刘兴贤说道:“兴祚老弟,你们哥俩不妨去把带来的那四百鞑兵也都叫来,等会儿一起迎接你们刘家其他兄弟,也壮壮声威。”
刘兴祚、刘兴贤答应了,告辞出去。
两人离开后,陈继盛眉头微微皱起。
朱由检目光一扫,见他神色,便问道:“陈中军,你怎么有些不高兴?”
陈继盛见皇帝发问,连忙站起来禀告道:
“启禀陛下,臣并非不高兴。只是有些担忧。刘家兄弟众多,又带了这许多鞑兵来投奔,万一和岛上原先的东江兄弟冲突,只怕生出内乱。”
沈世魁附和道:“末将也有同样担心。”
朱由检和毛文龙相视一笑。
毛文龙挥手道:“你们俩不必多虑,这事情陛下和我已经商量过了,已有安排。”
朱由检点点头,补充道:
“至于是什么安排,今天便会宣布,你们大可放心。”
陈继盛和沈世魁见皇帝都这么说了,虽然有些狐疑,但也都点头,不再说什么。
只是好奇,毛帅和皇帝说的安排究竟是什么。
好在皇帝已经说了今天就会宣布,那很快就会知道。
片刻之后,有士兵前来通报,朝鲜国王一行船队已经接近皮岛港口。
陈继盛当即去港口迎接。
朱由检和毛文龙、沈世魁等人动身前往皮岛的教场。
按照已经协商好的,国王李倧会带着鲜国官员在教场拜见大明皇帝。
而宣读监护圣旨,国王把鲜国实权移交给姜曰广的仪式也就在那里举行。
校场已经搭起一个高五尺,长宽三丈的木台,中间摆上座位。
朱由检头戴乌纱皮弁帽,前后十二道缝,每缝连缀十二片五彩玉,身穿绛色纱衣,腰束白色朱裹大带,红色蔽膝从正前方腰间垂下,侧腰悬白玉佩,白袜黑舄,正襟危坐,等候鲜国国王到来。
这是大明天子亲征和接见四夷朝见时所穿的礼服:皮弁服。
朱由检提前让姜曰广在船上准备了一套,现在接见李朝国王正好用上。
这也是他第一次在皮岛穿这么正式的皇帝礼服。
这套服饰穿戴在他身上,再加容貌俊秀,气质出众。
果然丰神俊逸,有一种震慑全场的气派。
台下周边担任护卫的东江士兵看到,也不由不生出赞叹,不愧大明天子的风采。
毛文龙和东江将官站在台下左边,姜曰广和瞿式耜、倪元璐、张国维四人站在台下右边。
约莫等了一炷香的时间。
国王李倧打头的鲜国君臣在陈继盛带领下,步入教场。
奇怪的是在鲜国群臣最后还跟着两个袅袅婷婷,头戴纱帽的女子。
朱由检在台上看到,皱眉心想:“这国王搞什么鬼名堂?”
李倧带领鲜国群臣一直走到指定位置。
开始行礼。
行礼的规格是姜曰广和鲜国君臣事先商定好的。
八拜三叩头。
姜曰广定礼的依据是按大明会典,“各王大朝、行八拜礼。常朝、一拜叩头礼。”
但会典中说的各王乃是宗室亲王。
鲜国国王是属国,又当参考臣下见君上之礼:
“稽首顿首五拜、乃臣下见君上之礼。先拜手稽首四拜、后一拜叩头成礼。”
又早朝行礼,一拜三叩头。谢恩行礼五拜三叩头
综合取量,这是国王初次面见大明天子,也多半是唯一一次。
为表郑重,当带领鲜国群臣,行八拜三叩头之礼。
姜曰广把礼节要求传达给鲜国君臣。鲜国上下也都无异议。
最后一拜并三叩头时,国王拜伏在地上,用华音喊万岁、万万岁。
鲜国官员跟着国王一起高呼万万岁。
周围东江士兵齐声应和。
一时间喊声震天。
东江军兵听到这如雷鸣的喊声,望见朝鲜国王参拜大明天子的这情形,也都心神振奋。
行礼完毕后。
朱由检喊道平身。
国王李倧和鲜国各议政和各曹判书都站了起来,恭敬站立于下
朱由检问道:“李倧,朕要下旨监护汝国,汝可有怨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