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波山。
作为整个人道北海战线的中枢之地,天机阁与诸盟会众多大佬,皆齐聚一处。
巨大的会议厅内,一道道身影围绕这巨大的同心圆桌而坐。
这些人之中,有仙风道骨的修道人,有掌权天下的诸公,有身披袈裟的高僧……
但无一例外,有资格坐在这里的,随便拉一个出去,都是跺跺脚就能让上元震动的一方巨擘。
而在诸方群雄之间,首座坐着的是天机阁的十方上人。
诺大的会议室内,众人你一言我一语之间,一桩桩关乎到人道未来的大事,便在这桌上敲定下来。
在这繁忙而热烈的气氛中,一名天机阁的执事小跑进来。
此人在一位身材魁梧的武将耳边低语几句,将一枚纸鹤交到他手中。
这武将听闻消息,顿时眉头紧皱。
他摊开纸鹤一看,脸色更是瞬间阴沉下来!
武将快步起身,仿佛十万火急!
他来到十方上人面前,低声道,
“上人,巨岐关出了一些意外,还请容许末将返回处理。”
十方上人抬起头,手中掐诀,显然乃是正在卜算。
片刻后,他轻叹一声,
“白元帅,事情原委老朽已经知悉,你如此急切也情有可原。”
“但……老朽还是劝你莫要白跑一趟。”
白元帅脸色顿时白了。
他自然知晓眼前老人的神通广大,算天算地算众生。
沉默片刻肉,他沉声问道:“上人……此话何意?”
十方上人看了他一眼,“白元帅,把巨岐关骠骑将军的顶职人选,也纳入此次会议的议题吧……”
白元帅脸上猛然一僵。
孙若海,就是巨岐关的骠骑将军!
但他收到的消息是——孙若海一意孤行,启用红阵攻击江南与北海同盟。
这应当是相当危急之事。
更何况……镇西王还是十方上人的弟子,这位老人却不让他回去主持大局,难道就一点儿也不担忧吗?
还是说……镇西王已经陨落在了红阵之下?
十方上人看他神色,手指一动。
顿时,一幅幅纷繁的画面,便呈现在白元帅眼前。
从三十六红阵合一至江南压城,一切的发展,都通过十方上人之手,倒映在白元帅瞳孔里。
于是,有浓浓的惊悚之色,在他眼中浮现。
三十六座红阵的恐怖威能,他最清楚不过了。
——那是足以瞬杀天庭星君的,完全为战争与杀戮而生的造物。
然而,在十方上人卜算的结果中,江南却硬生生凭一盏漆黑铁塔,击破了三十六合一的红阵……
白元帅的认知中,能做到这种事的人不是没有。
但放眼整个上元,也不过两位数。
江南,肯定不再其中。
但他却做到了。
惊悚之余,白元帅眼中也多出一丝心安之色。
——虽然红阵被破,但至少那位牵扯甚大的镇西王没有出什么岔子,已经是极为值得庆幸的结果了。
白元帅松了口气,看向十方上人:“上人放心,本帅回去以后,定将那孙若海打入水牢,军法处置!若他真是公报私仇,本帅定让他人头落地!”
这,也是对十方上人的交代。
毕竟,江南除了是大夏镇西王以外,也是这位老人的弟子。
而这位老人方才让提诸盟会重选巨岐关骠骑将军的话,应当也是在提醒白元帅处理孙若海了。
他听得出来。
但十方上人闻言,却是摇头叹道,“白元帅为何还不明白——您再也见不到那位孙将军了。”
那一刻,白元帅眼瞳猛然一缩。
十方上人叹道:“那位王爷是个好孩子,一切都好,唯有一点,让人头疼。”
白元帅脸色僵硬,脑海中想起诸多传闻,缓缓道:“……不守规矩。”
“不错。”
“他决定要做的事,您拦不住,巨岐关拦不住,老朽……怕是也拦不住。”
十方上人望向窗外,仿佛看到了相隔重重山脉外的巨岐关,“可惜了,那位孙将军治兵之道可称神武,却被仇恨蒙蔽了心智,引火自焚……”
同一时间,巨岐关内。
无数兵士望着那空中的身影,只感觉到一股从骨子里渗透而出的冰冷。
噤若寒蝉。
若放在平时,大伙儿只会觉得这种一人压倒一座雄关的桥段,只会在说书人哗众取宠的故事中出现。
但今时今刻,却不一样。
那站在巨岐关上空之人的身份,乃是大夏的镇西王。
甚至,即便完全抛开他的身份。只看天顶之上将整个巨岐关完全笼罩的狰狞阴影,仿佛随时会塌落下来,也让众人心头无比骇然!
恐怖的压力自铁幕之上,沉沉压下,不少修为不高的兵士只感觉两股战战。
若非军人的身份和经历过严苛的训练,他们甚至已经控制不住自己,夺路而逃!
尘霄与华丰对视一眼,皆是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庆幸与惊恐之色。
庆幸自然是因为镇西王没有陨落在三十六红阵之下。
而惊悚,则是他们无法想象江南凭一人一塔,竟硬生生破灭了恐怖的三十六座红阵合一。
硬生生,以一人之力,攻破了一座雄关!
但下一刻,两人心头的庆幸,在那冰冷的声音之下,顷刻间荡然无存。
作为久经沙场的将军。
他们对死亡与杀戮极其敏感。
在那声音中,他们有感受到——针对整个巨岐关的浓烈到极点的杀意。
倘若自己等人给不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他们毫不怀疑那狰狞的铁幕便会倾轧而下,破灭整个巨岐关!
尘霄目光急转,猛然一拍周遭的军士,怒喝一声,“还愣着干什么!快去救人!”
于是,一队兵士在江南眼皮下战战兢兢地快跑出城,抬起所有北海之人回到城内。
一道道治疗道法的光芒冲天而起,不要钱一般落在他们身上。
而正在这时,华丰发现那位镇西王的目光虽仍然冰冷,但却稍微缓和了一丝。
这才让他心头松了口气,急忙上前道,“末将巨岐关右将军华丰,见过镇西王!”
“这其中确实有一些误会,镇西王还请息怒,容末将为您一一道来!”
江南冷眼望着他,也不说话。
华丰盯着巨大的压力,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将孙若海的所作所为尽数说来!
“一切皆是那孙若海固执己见,执掌帅印一意孤行,还望镇西王明察!”
而正在这时,第一座红阵之塔内,一队全副武装的监军兵士,将面无表情的孙若海押出,跪倒在地!
随后,又一名监军统领模样的男子,从孙若海手中夺下帅印,朝江南深深一行礼,
“镇西王,本官为巨岐关监军事高曲宥,尘霄将军所言皆是属实。”
“孙若海将军不听劝阻,一意孤行,致使产生了误会,监军事定将追究其责,军法处置还请镇西王……收了神通!”
江南看了他一眼,又看向被兵士押倒,跪伏在地的孙若海。
只感觉,那面容似乎有一丝熟悉。
这时,孙若海也抬起头,“镇西王,”本将错判形势,将您当成了天庭余孽伪装,自认其责,甘愿军法处置!”
说罢,深深叩首。
这时,众人心头才松了口气。
他们怕就怕这孙若海死不悔改,再激怒那镇西王,引得巨岐关跟着一同受难。
但万幸,他并没有在这个节骨眼儿上犯病。
所以,这场波澜算是平息下来。
至于孙若海到底是公报私仇,还是错判了形势,就自有监军处调查了。
在高监军的示意下,几名兵士押着孙若海,就要往监军事而去。
事已至此,众多军士心头全是明白了。
这位骠骑将军,算是彻底倒了。
孙若海最后看了一眼江南,转过身去,嘴角勾起。
虽然没能借三十六红阵一举灭杀江南,实属可惜。
但他能看出来,这位镇西王如今相当愤怒,杀意腾腾。
江南越是愤怒,越是痛苦,他心头就越是喜悦。
因为,江南不能杀他。
如今,是交战之时。
军令大于一切,规矩大于一切。
即便所有人都怀疑他公报私仇,也得经过军事间层层调查,方可惩戒于他。
但就在几名兵士转身的那一刻,巍巍的恐怖压力,骤然下沉!
巨岐关内,无数兵士将领,心头都是一颤!
他们不敢置信地抬起头。
只见那沉沉的铁幕,缓缓向下落了一寸。
但仅仅是一寸之差,压迫力与方才却是天壤之别!
所有人目光,皆是呆滞地看向一直沉默的江南。
后者扫了一眼这巍巍雄关,摇头道,
“巨岐乃是人道雄关,是抵御天庭余孽的重要防线。”
“否则,此地应当已不复存在了。”
这话一出,诸多将领的身躯骤然颤抖起来。
他们听明白了。
也听出了话语中的沉沉杀意。
最后,江南的目光落在正接受救治的冉千雪与璇光身上,还有一众已经失去了生机的北海弟子,轻声道,
“我在北海遇见他们的时候,他们已经在汪洋上漂泊了月余。”
“背负着使命历经万苦,发誓将火种带回人道。”
“即便天庭派出百万坎水神众的追杀,东躲西藏,寝食难安,他们也没有倒下。”
“但在这巍巍人道雄关之前,他们却倒在了同盟的手中。
“我曾承诺,会把他们安全带回诸盟会。”
“我食言了。”
“诸君,我很悲伤。”
江南的声音没有半分起伏,没有任何愤怒的情绪。
但听得周遭众人,心头猛然一颤。
高监军上前一步,深埋着头,“王爷,您请放心,监军处定然彻查此事。”
他瞪了一眼孙若海,“若本官查明孙若海徇私枉法,公报私仇,本官定让他人头落地,以告慰北海同在天之灵!”
其声冷冽而坚决,如铮铮烈风,刮过整个巨岐关。
于是,一道道目光望向江南。
既然监军处做出如此承诺,想必这位镇西王,应当可以接受了吧?
“不,高监军,我等不及了。”
那年轻的身影,缓缓摇头,抬起手。
一道虚幻的剑刃,缓缓凝聚在他的手中,
“我要杀了他。”
话音落下,整个巨岐关的气氛,骤然压抑!
就连空气,都仿佛凝固了。
高监军深吸一口气,沉声道:“江王爷,国有国法,军有军规,这……不合规矩。”
江南没理会他,提着虚幻的长剑,朝孙若海走去。
远处,一脸苍白的童墨副官,被人从军法处搀扶着走出。
正好看到眼前这一幕。
不由苦笑。
规矩?
自从他在彼时还是皇子的启元帝身旁做幕僚的时候,那位王爷,就从来未曾守过规矩。
在江南起身的同时,头顶那恐怖的漆黑巨塔,再塌一分!
于是,恐怖的压力让众人浑身僵硬,骨骼战栗,再无法动弹半分!
诸多将领,无数士兵,不由心胆俱寒!
这位镇西王,当真要在人类雄关之内,斩杀巨岐关代兵总将?
太荒唐了,像做梦一样。
“江……江南,你想做什么?”
这个时候,跪倒在地无法动弹的孙若海,才是真的慌了。
原本即便别监军事抓捕,他也有把握能留得一条命。
所以,有恃无恐。
但如今,江南却丝毫不准备给他任何机会。
他从那缓缓行来的身影上,嗅到了死亡的气息!
“这里是巨岐关!此时乃人神大战!江南……你要谋害诸盟大将?!”
惶恐而色厉内茬的声音,回荡在寂静的城池内。
江南垂下眼眸,提剑斩落。
剑光闪烁之间,孙若海一只手臂凌空飞起,鲜红飞溅!
“江南!你竟敢……”孙若海眼眶眼眶暴突,歇斯底里!
话未说完,江南再出一剑!
血花绽放之间,又是一条手臂被斩落!
“你……你不能杀本将!否则,你同样会被军法处置!”
“江南,你不能!”
孙若海两臂尽断,鲜血喷薄而出,嘶吼出声!
最后,又是一剑!
这一次,他再也发不出声音了。
那瞪圆了双眼的头颅,凌空飞起,在空中转了一圈,洒落滚烫的鲜血。
最后滴溜溜滚落在地,沾满了污垢与尘埃。
只剩下一具无头无臂的尸首,跪倒在地。
遥遥面向那已经死去的北海众人。
似在忏悔。
无数军士,诸多将领,心脏狂跳不止!
镇西王,竟真在众目睽睽之下,斩了巨岐关代兵总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