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红花绿叶

明朝每节课的时间比后世标准的40分钟要长好久，当吕调阳下课之后，直接就是午膳时间。

跟皇帝一起上课的好处就体现出来了，不需要压着下课铃往食堂跑，自然有宫女把早已准备的好的吃食端过来。

众人走到隔壁，看到热腾腾的菜，顿时食指大动。

唯有定国公之孙徐弘基不满的低语道：“菜也太少了吧。”

朱翊钧闻言，人畜无害的问道：“弘基，那你平时在家午膳都吃几个菜啊？”

“四冷四热一羹一汤，简简单单十道菜。”徐弘基回应道。

朱翊钧点了点头，然后饱含深意的看了一眼一直在旁伺候的冯保，冯保见状也是点头示意收到。

徐弘基不清楚他这一句无心之语，让自己爷爷可是大出血。

而朱翊钧也发现了与这群孩子相处的乐趣，就是套他们的话，然后摸清楚他们家里的情况。

“弘基，今天可是享福了，最近市面上出的白砂糖，我记得是这个新名字。不仅味道比原本的糖霜甜，而且颗颗晶莹剔透，比那黏糊糊的感觉强了无数倍。陛下也是毫不吝啬啊。”张允修激动道。

“哦？对于外面的事物，朕了解的不多。你们说这白砂糖是新出的？”朱翊钧‘好奇’的问道。

听到众人谈论白砂糖，冯保感觉自己的手心开始出汗，要知道之前朱翊钧可是把亲自命名的新糖浆交给东厂下属的皇商赤月阁来销售的，而且目标是把糖的价格压下来。如今白砂糖入市时日尚短，自己还未来得及关心后续结果。

“嗯嗯。不过奇怪的是，明明品质各方面都完胜原来的糖霜，但是价格居然比它低了半成。”

“没错。我还听我父亲说，想要购置一批，销往外地，可是这对方不知道脑子里面装的什么，就是不肯让别人入局，骂了几天之后，也就不了了之。”

“陛下，其实这件事，我还知道点内幕的。”成国公之孙朱应祯神秘兮兮的说道。

“哦？什么秘闻啊？”

“我只告诉陛下~”

“切！”众人鄙视道。

听到这些消息，一直被冷落的李月明也是悄悄的竖起耳朵，想要听听内幕。

朱应祯起身趴在朱翊钧耳边，同时用胖胖的小手遮挡住自己的嘴型。

“哦，你说和国舅他们有关啊。”朱翊钧声音洪亮的重复道。

“啊，这……”朱应祯一时间尴尬的站在朱翊钧的耳边。

“都是小事，没必要神神秘秘的。未来都是自己人啊。”朱翊钧说完，便示意已经饿的咕咕叫的众人吃完再聊。

古往今来，没有小孩子能抵御甜食的魅力，最后收拾的时候，朱翊钧敏锐的发现只有李月明的糖碟里面还是满满的。

“怎么了，不喜欢么？”这是今天朱翊钧第一次和李月明说话。

“喜欢，但是太贵重了，想着给陛下省一点。”李月明怯生生的回复。

众人一看，原本自己下意识孤立的女孩子，竟然得到了皇帝的重视，立刻转变自己的态度。

杨建国轻摇纸扇，悠悠开口道：“李月明，这点你就错了。整个大明都是陛下的，何来省一点之说。”

李月明反驳道：“你还是说你读懂了《少年国》，陛下可是说的清清楚楚这个大明不是朱氏一家。”

朱应祯冷笑道：“不怪我说你，李月明你吖终究是女子啊。这大明不属于我朱氏，难不成属于你啊。陛下那是写作的一种方式，就和唐代李白的‘飞流直下三千尺’一样，懂不懂啊。”

“就是，就是。”

“太过天真了。”

当众人纷纷出言支持朱应祯的时候，李月明则是把目光放在了一旁一言未发的朱翊钧身上。

萌萌的大眼睛，努力的含住其中的雾气，言辞真切的询问道：“陛下，他说的都是真的么？您的《少年国》是骗人的么？”

“诶诶，李月明，你这实在太过非黑即白了。”

“杨兄说的对，这是写作手法啊。哪里算得上是骗人啊。”

“我要听朱翊钧说。”李月明倔脾气上来之后，大声训斥道。

这一嗓子，可是吓坏了所有人。

当今天下敢直呼皇帝名讳的，不超过三人。区区太医之女，胆敢如此大不敬？！

最受刺激的，当属朱家子弟朱应祯。

“来，来人！将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妮子砍头！”朱应祯挥舞起小胖手，大声的呼喊道。

“对对。皇室威严，不容亵渎！”其余功勋之子接连相应。

朱翊钧没想到古代的‘校园霸凌’这么狠，上来就砍头，也不和你多哔哔。

什么泼水，薅头发，围殴的戏份与之相比，都太过小儿科。

朱翊钧直接摆手，驱散了那些已经上头了的小太监。

“先安静。”朱翊钧已经当了半个多月的皇帝，气度威严这一块自然比他们强横许多。

一声冷哼，直接让吵闹的众人安静下来。

“李月明，你再把问题重复一遍。”朱翊钧淡淡的说道。

“没错，这次让你死的明白！”朱应祯肥嘟嘟的脸上换上了恶狠狠的表情。

之前的场面太过嘈杂，已经是吓得李月明眼泪扑簌簌的流下，但是心底的骄傲让她咬紧牙关，不哭出声来。

听到朱翊钧的命令，李月明略有忌惮的看了一眼周围，果然每个人的表情都毫不掩饰着对自己的恶意与嫌弃。

深吸一口气之后，李月明颤颤巍巍的说道：“陛下，您的《少年国》是骗人的么？”

朱翊钧看着眼前这个眼眶通红，却紧咬嘴唇的倔强小萝莉。

微笑道：“当然不是。朱氏属于大明，而大明不属于朱氏。李月明，这次你放心了么。”

得到了期待中的答案后，李月明眼眶里的眼泪再也控制不住，她为了不让朱翊钧看到自己的窘样，直接蹲在地上，双手抱膝，把头藏在膝盖里，无声的哭泣。

这一变动，让朱应祯一行人有些尴尬，众人交换一下眼色，灰溜溜的溜走了。

而朱翊钧则是毫无形象的坐在蹲着哭的李月明身边，双目放空，似乎在品味着‘校园’感觉。

一开始李月明是半恐惧，半委屈的在哭，可是小姑娘眼泪来的快，去的也快。当她通过手臂间的缝隙，看到朱翊钧陪在自己身旁的时候，小脸蛋刷的通红，为了不让朱翊钧取笑自己的糗样，便更不好意思抬头。

一男一女，一蹲一坐。在朱翊钧的脑海中，如果配合上夕阳的余韵，就是妥妥的青春片了。

可惜李月明蹲了几分钟后，双腿麻了，一不小心，重重的栽倒在了朱翊钧的腿上。

“啊~~”

“大姐，我这腿可不是什么好腿啊……”朱翊钧苦笑道。

“别说话。”李月明用力的敲打在自己的腿上，只求赶紧恢复过来，让二人摆脱这样尴尬的姿势。

“你只是腿麻，为何不用手支撑起来再捶腿呢？”朱翊钧看着羞愧至极的李月明，开玩笑道。

“哦，对啊。”

二人好像完全没看到站在他们十步外的冯保，而冯保也好像完全看到二人现在的情况。

等李月明双腿恢复已经过去了半炷香的时间。

“陛下，这学宫我不想来了。”李月明忽然说道。

“哦，为什么？”朱翊钧好像什么都不清楚一样。

“杨太傅不喜欢我，谁都叫了，就没叫我，休息的时候，所有人一窝蜂的围在你身边，也没人理我，刚刚朱应祯还要杀我。陛下，你说，这学宫我还怎么上？”李月明平淡的语气，包裹着浓浓的不满与委屈。

朱翊钧看到那鼓起的腮帮子，顿时发现李月明实在可爱至极。

用食指轻轻的点了一下对方额头，柔声细语的说道：“学宫就是大明的一个缩影。围在朕周围的只有溜须拍马之辈，那你想象一下，等张首辅去世之后，这大明百姓怎么办？！还记得朕当初邀请你加入学宫时候说的话么。”

听到朱翊钧这样说，李月明微微低头，小声抗议道：“这也太难干了。我不想别人讨厌我。”

说着说着，李月明又进入了悲伤的情绪，眼泪吧嗒吧嗒的滴落。

“李月明，你记得可爱这个词么？”

“……”

“你就是一个很可爱的人啊。”朱翊钧眼见有效，于是继续说道：“这么多男孩子，就你一个女孩子，那就是万绿丛中一点红啊，你多独特啊。”

听到朱翊钧夸赞自己，李月明猛然抬头，泪眼朦胧的问道：“真的么？”

朱翊钧用自己的小胖手，温柔的擦去李月明脸上的眼泪，认真道：“当然了。”

看到小姑娘终于有被哄好的趋势，朱翊钧似乎想起了什么，手背对着李月明，同时大拇指与其余四指轻捻一起，“看，小猪蹄子~”

“扑哧~”李月明一秒破功。

这是当初自己说朱翊钧是‘猪脚’的延伸。

朱翊钧肥嘟嘟的小手，以这样的造型，果真与退了毛的猪蹄十分相像。

“行了，笑过之后就不许再哭了哈。”朱翊钧柔声劝道。

“谁哭了，我是眼睛太大，风沙吹进来了。”李月明傲娇的宣布完，直接起身离开。

等李月明离开之后，冯保才好像回过魂一般，急匆匆跑到朱翊钧身边，将其从地上搀起。

“陛下，您没事吧。”冯保关心道。

“今天的事……”

“奴才知道，绝不和二位太后说半句。”冯保立刻发誓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