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月31日,帝都,葛府。
葛岩的脸色非常难看:“父亲,现在一百多名官员正在等着您,咱们一起去面圣,若是陛下还执意如此,大家都做好辞官隐退的准备了!”
葛守礼坐在躺椅上,闭着眼睛,仿佛在小憩,又似乎在思考什么。
葛守礼的年龄其实并不算大,才六十五岁。
比起杨傅、吕调阳,他这个年龄,在大明朝的中枢,其实还有很多机会。
但是他是一个非常懂得低调的人。
现任的督察院左都御史,基本相当于现在的中纪委书记兼最高人民检察院检察长、监察部部长。
朱翊钧和张居正是一伙的,杨傅自己一伙,吕调阳不参与派系争夺。
现在说话有分量的,而且还没有被罢官的人之中,葛守礼当为第一!他的敛财手段可是不输给陈勇啊,只不过葛守礼更多的事正规手段,他可是湖广省出身!
葛岩之所以如此大反应,就是因为他们的人,几乎快被皇帝铲平了。
要知道,每年湖广省贡献上来的耗羡银,可是非常可观的,比北方其他省都多,快要赶上浙江和南直隶了。可是,此前新京察撤了一批,陈勇案又砍了一批……
他看见自己的父亲淡然地躺在躺椅上,急得在后院来回走动。
“父亲,若是再不采取行动,那咱们的人要全部削平了!”
“这一个多月,你也是朝廷命官,看得见陛下的行事作风把?”
葛守礼脸上浮现出一丝疲惫,他已经足够低调了,跟着他混的人,在几年都过得不错,朝廷的斗争很少有波及到他这里来的。
如果不是这一次湖广省的事情,他这个督察院左都御史更愿意继续做一个在一边卖萌装傻的人。
“陛下敢将陈勇案传首九边,就是在告诉全天下的官员,他整顿吏治的决心!可如今单单整顿也就罢了,您看着又是银行、又是大学……上至朝廷,下至百姓,哪个不蒙,哪个不乱?这明显是在胡闹啊!”
葛岩说到激动处,继续道:“父亲,我们不能总坐以待毙吧?”
“事已至此,断了那些念头,我也老了,陛下对我的倚重并没有张居正、吕调阳他们那么大。你父亲是内阁里,作用最小的那个人。正是如此,也是随时可以急流勇退的那个人。”
葛岩一听,更加着急:“您难道要辞官了不成?”
葛守礼睁开眼睛,叹了口气道:“还能如何?陛下野心极大,经过几次清洗,帝都官场已经折腾的差不多,明年开始就是收拾地方大员了,为父必须为葛家着想。”
身处内阁,他比所有人都看的清!辞官又怎么了,他不想参与进来引火烧身。
而且湖广省的门徒被撸,几乎是重创了他。
葛岩不甘道:“父亲!您现在是督察院左都御史,三朝元老,您真的甘心就这样放弃?”
“儿呀,你真是……为父平日是怎么教导你,在朝中不要太冒尖,你看看当年的严嵩,再看看徐阶、高拱他们,哪一个当时不是权倾朝野、门生众多,结果呢?”
“等到了那个时候,我们就已经没有退路了!”
葛岩微微一怔,不说话了。
下午的时候,葛岩去找一个人。
谁?
温仁!是礼部左侍郎,礼部名义上是六部之首,除了内阁外,温仁地位很高了吧。
而葛岩只是一个刑部郎中,五品官而已。
温仁却以礼相待,可见这个人城府之深。
“葛大人,请喝茶。”
葛岩是看不起温仁的,他认为温仁为了权力,一味的谄媚皇帝,而且还大力发展新政,帮皇帝搞什么帝都大学。
现在天下仕林都很讨厌温仁、张居正等人。
葛岩想了想,道:“温大人,下官有一事不明,还请温大人解惑。”
“葛大人但说无妨。”
“陛下经常改弦更张,令国朝不稳,可谓是对孔孟圣道的玷辱,已经引起天下仕林的反对,温大人不劝谏,反而如此助推,不担心被万人唾骂么?”
若是一般的侍郎级别的官员听到一个郎中敢对自己这么说话,必然会生气。
可是温仁却不生气,温仁在外面的名声是那种脾气非常好的清官。
他平静地看着葛岩,说道:“葛大人,这些事都是陛下的旨意,做臣子的,要为陛下分忧。而且吕大人身兼礼部尚书,下官得听领导安排的。”
“可这种事有违圣道。”
“本官很理解葛大人的心情,葛大人如是有什么想法,可以直接去面圣。”
葛岩怔了怔,说道:“我自己去面圣能改变什么吗?”
“一件事去做了才知道能不能成功,陛下是圣主。”
“那我该怎么做?”
“事在人为,葛大人心里比我清楚。”温仁委婉提醒道,“当今朝堂不乏正直的部堂大臣,若是葛大人心中真有正气难抒,相信会有不少志同道合之人。”
葛岩站起来,心领神会的作揖道:“下官告辞。”
葛岩走后,温仁脸上露出了笑容。
他非常清楚葛岩的性格,有些话点到为止,说穿了就把自己搭进去了。
葛岩一定会认为只要自己带着一批人先站出来,杨傅他们也会站出来。
葛守礼在京师经营了一辈子,这下子可能要被他这个傻儿子给毁了。
毁了好啊,空缺出来的人,我安插过去。
温仁这么想着。
……
“陛下,齐大人在外面求见。”
“让他进来吧。”
齐越走进来,跪拜道:“参见陛下。”
“起来说。”
“陛下,臣近日查到刑部郎中葛岩,与多方官员有密切来往,这些官员有不少都是陛下给臣的名单上的。”
“哦?”朱翊钧微微蹙眉,“都说了什么?”
“是关于近日大学、银行的事情,据光禄寺寺丞张云的管家悄悄说,他们打算集体弹劾张居正,以辞官作为威胁。”
朱翊钧坐回去,笑道:“辞官?”
“看来这个葛岩胆子越来越大了,他老子低调,这个儿子却不安分,当真以为朕是一个怕威胁的皇帝?”
“把名单给朕。”
接过齐越收集的名单,朱翊钧的眼神,冷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