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初虞先前给席筝说下午六点左右能收工,但拍戏这种事向来是计划赶不上变化,提前或者延后都是有可能的。
特别是拍电影,每一帧都得耐心打磨,导演有时还会要求演员给出不同层次的表演,以备后期剪辑。
相同的一场戏,安初虞每一遍演都是不完全一样的。偶尔情绪到达顶点,她连背好的台词都顾不上,融为戏里的人,说出的话不再是剧本上写好的死板的台词,增加几句或减少几句全凭个人感觉。
这种时候,冯导也不会喊咔,会让他们把完整的一幕戏演完。
不知不觉中,天际的霞光尽收,擦成一片黑。
安初虞衣着单薄,冻得浑身都在抖。
祝翠西立马给她供上保暖设备,拥着她进保姆车。
安初虞从口袋里摸出一片手帕纸,擤了擤鼻涕,鼻头红红的,眼眶里也被冻出血红色:“什么时间?”
祝翠西抬起手腕,电子表上显示的时间是七点半:“今天收工算早的了。”
“手机给我。”安初虞冰凉的掌心在暖手宝上搓了搓,声音听起来有点柔弱无力,哑哑的。
“我说你要不要提前吃一粒感冒药啊,嗓子都哑了。”祝翠西翻出手机给她,让司机将车里的空调再升几度。
安初虞说自己没事,打开手机查看消息。
微信和短信都没有未读消息。
安初虞问司机:“小陈,席筝几点到的?”
小陈看了眼后视镜,说:“中午十二点多。我载他回酒店,然后就去片场了,担心你们有什么需要。”
祝翠西还不知道席筝来南京了,闻言,眼睛刷一下睁大了,扭头看向裹在厚外套里的安初虞:“席先生来了?”
“嗯。”
安初虞低头看手机,编辑了一条消息给席筝发过去,问他吃过晚饭没有。
她还没吃,剧组不供应盒饭的情况下,她一般会在外面的餐馆订餐,打包带回酒店吃。酒店里的饭菜油盐太重,她吃不习惯。
祝翠西默默地喊了声“Oh my God”,虞虞姐来南京满打满算就二十四天,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席先生就追过来了。
如果这都不算爱。
安初虞没看到祝翠西一脸磕到了的表情,她在回席筝的消息:“你吃什么?我让祝翠西一起订。”
他刚才说他没吃晚饭,在酒店等她一起。
席筝:“随便,热量高低无所谓。”
他在学她说话,安初虞被逗笑了——有次席筝要帮她带吃的,问她想吃什么,她当时回答:随便,热量低的就行。
祝翠西偷偷盯着安初虞,没漏掉她嘴角那抹一闪而过的笑。
安初虞抬起头看着祝翠西,她立刻撇开眼,假装自己没有在偷看她。安初虞说:“路过前面那家餐厅,你下去多打包几份菜,我的就还是老样子。”
祝翠西:“好的。”
——
席筝没多此一举再开一间房,他住的是安初虞的套房。司机中午送他回酒店时,给了他一张备用的房卡。
不用猜,是安初虞授意的。
席筝下午补了一觉,醒来后拿着笔记本在窗边办公,目睹窗外的天色变换,从黄昏到日落,再到夜幕降临,万家灯火点燃。
门锁响应的声音提醒他,安初虞回来了。
席筝合上电脑,起身走过去,安初虞刚好进门。她披着长及小腿的毛绒外套,里面是贴身的浅米色针织衫,纤瘦的身形一览无遗。比离开BJ时瘦了点。
安初虞左手臂弯托着暖手宝,朝伫立在几步外的男人笑了笑。那样柔和的笑容,罕见地出现在她那张惯常冷傲的脸上。
安初虞在电影里饰演的曲一蛮,名字听起来很野蛮,实际上是个弱质纤纤的女孩,一举一动都像蒙了层滤镜般柔美。
与她以往饰演的角色大相径庭。
时常入了戏就难以走出来,在镜头之外的地方也像极了曲一蛮。祝翠西不止一次说最近的安初虞变温柔了。
她的话遭到安初虞的反驳:“难道我以前不温柔?”
祝翠西语气玄奥:“此温柔非彼温柔。虞虞姐你平时性格也挺好的,就是气场摆在那里,总会给人距离感。曲一蛮就不一样啦,她是个病人,是个柔弱的姑娘。”
席筝与安初虞快一个月没见,她突然变得这么……柔情似水,他都不习惯了,愣了好一会儿。
安初虞与他对视,一本正经道:“嗯,我没忘记你的脸。”
席筝扬唇一笑。
祝翠西抖抖肩膀,受不了这两个人了。她原本跟在安初虞身后,此刻加快脚步绕过她,将手里的一摞打包盒放在餐桌上,语速很快地说起明天的通告:“统筹说明天的拍摄计划有变动,冯导给你放一天的假,晚上开始拍……”
话音戛然而止,祝翠西猛地想起,明天晚上要拍浴室里的那场戏。
她眼睛一亮,不禁感叹:席先生来得真是时候!
祝翠西给自己打包的是一份热乎乎的汤面。她不需要减肥,不用担心热量问题,点的是超大份,里面加了很多配菜。
她抱着那份汤面,开心道:“虞虞姐,席先生,我就不打扰你们了。”
祝翠西溜出去,关门时突然想起一件重要的事,她歪着身子,脑袋伸进即将关闭的门缝里:“那个,席先生,虞虞姐的手腕扭到了,提不上劲,等她洗完澡你帮她再贴一片止痛膏,千万别忘了。”
不等席筝回应,门砰的一声关上了。
席筝回神,看向安初虞:“哪只手受伤了?”
“右手。”
因为手腕扭伤,她今天一整天都不太爽利,昨晚只是疼,表面看不出什么,睡一觉醒来,手腕那里就青紫了一片。为了不妨碍拍戏,她没跟冯导说,在手腕处涂了一层遮瑕,盖掉青紫的痕迹。
她现在相当于半个残疾人,右手彻底使不出力气。
席筝托起她的手,眉头拧得死紧,语气也很严肃:“没去医院看?”
“去医院也是常规地开药,然后让你回来慢慢休养。”
安初虞收回手,走到餐桌边,席筝先她一步,帮她拉出椅子,帮她脱掉外套,再帮她打开餐盒,还问她:“用不用帮你扎头发?”
她头发很长,铺满了后背,发质很好,柔顺黑亮。之前是卷发,现在拉直了,不管怎样都很有气质。
安初虞递给他一根发圈:“谢谢。”
席筝捏着发圈,看了几眼她的乌发,一时不知从哪里下手,大致在脑海中模拟了下就开始行动了。他一只手拢住头发,从发圈中间掏出来,缠上两圈就搞定了。
扎得很难看,还有几缕头发没扎进发圈里。
安初虞等了一会儿,没见他有别的动作,问:“好了?”
“有点丑。”席筝认真道,“反正你也看不见,算了,将就一下。不过你头发真的太长了,打理起来不会很麻烦吗?”
他的关注点真奇怪,安初虞想了想,如实回答:“上部电影要盘发,所以头发留长了。正在拍的这部电影前半部分形象要求差不多,就只是拉直了头发。”
“后半部分呢?”
“剃光头。”
“……”席筝正在开其他的打包盒,手突然抖了一下,汤差点弄洒了,难以置信道,“你是认真的吗?”
安初虞用左手端来自己的那份营养餐:“导演委婉地说要剪发,我猜是要剪到贴头皮的那种。”
席筝消化了半天,表情依然一言难尽:“你演的角色要出家?”因为剧本保密,网上也没有多少关于这部电影的消息,他至今不知道她拍的什么题材。
这下轮到安初虞无语了:“先吃饭。”
这就是不想再讨论的意思,席筝从善如流,没再提剃光头的事:“你右手方便吗?不方便我喂你。”
安初虞扫了他一眼,确定他不是在开玩笑,硬邦邦地回答:“不用。”
席筝瞅了瞅她的晚饭,一份各种菜丝拌在一起的素食,一份没放盐的水煮牛肉,两个藜麦饭团。混合在一起就只能用“难吃”来形容。
对于他这种口腹之欲旺盛的人来说,跟嚼稻草没区别。
安初虞注意到他饱含同情的眼神:“没你想象的那么难吃。”
席筝补充:“那也就是说,本质上还是难吃。”
安初虞咬着筷子尖瞪他:“你闭嘴。”食欲都被他说没了。
“我以前就怀疑你精神上有点分裂,现在更怀疑了。”席筝摇头叹息,“进门时对我温温柔柔,这才过了多久就原形毕露。”
安初虞不理他,埋头吃饭。
她要珍惜当下还能吃营养餐的日子,后期需要暴瘦,她连眼前这样的伙食都不配拥有。
——
填饱了肚子,其他的乱七八糟的思绪就活跃起来了,席筝手指支着下颌,静静地欣赏安初虞喝汤。
她脸上带了淡妆,低着眉,舀起一勺汤慢慢送进嘴里,再抿一抿唇,每个动作定格下来都跟画里的人似的。
天生就适合拍电影的人,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骨相都完美,挑不出瑕疵的地方。
安初虞放下勺子,擦了擦嘴,动作依然缓慢。不是没感觉到席筝的视线,她就是不知道要跟他说什么,她在斟酌开场白。
斟酌了许久,安初虞左手捂着左半张脸,眼睛看着他:“我明天白天没事,要到晚上开工。”
席筝斜靠着椅子,努力憋着笑:“我知道,祝翠西说过。”
安初虞点点头。她怎么忘了,刚才祝翠西跟她说明天的通告时,席筝就在旁边听着。
席筝看着她,笑意一点一点从眼角泄露出来:“你在跟我暗示什么?”
他不喜欢打哑谜,很想直接挑明,但他更想看到安初虞主动,这对他来说是情趣。他等了那么久,好不容易见到她,没有一进门就拉着她亲密已经足够有耐心了。
他的耐心不多,正在一点点被消耗。
“你靠近一点,我告诉你。”安初虞说,语气很正常。
席筝听太太的,从对面绕到她身边,挨她足够近,她却让他再近一点。席筝只好侧耳贴过去,笑道:“我耳朵没聋呢,能听清。”
然而安初虞什么都没说,只是轻轻地亲了一下他的耳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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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时不知道是小席同学更会撩,还是虞虞更会。
反正小席现在麻了。
我也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