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虽是放晴,由于下了几场雪,路面结了冰,便有些滑了。
文善主仆一早就出了国公府,前去安国寺。
路途有些远,虽是早早出了门,等赶到安国寺时还是到了午后。
安国寺座落在白云山,是皇家寺院,据说里面都是得道的高僧。
上安国寺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有上千层的台阶等着你爬。
若非怀着十二分的虔诚,谁愿意往上攀登,但傲渊人信奉神明,往日来往的贵人还是不少的。
现在是逢了冬季,雪下了一场又一场,通往安国寺的路上便冷清。
可谓是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
主仆走走停停,停停走走。
好不容易爬上去,奴婢前去叩门,说明来意,小僧便把一行人请了进去。
今天寺院果然冷清,并没有旁的贵人前来上香火。
能出现在这里的,当然都是贵人。
普通人家是在安国寺是连香火钱都买不起的。
奴仆留在外面侍立,文善跟着小僧一路进了门,打算先去上香。
这里没有旁的人,只有她这一位信女,她跪在神前,她虔诚许下心愿。
她轻声诉说自己心里所愿,她只求神明保佑母亲平平安安生产,保佑父亲一生平安,保佑未出世的弟弟妹妹顺利出生,一生幸福。
她只要他们一生平安幸福。
她说:余生我愿意散尽所有的财富,救赎天下更多在苦难中的百姓。我愿意一生修善,只为换得我所爱之人平安幸福。神明啊,你可答应我?
她不知道神明是否有答应她,她跪在那里许久,没有起身。
心莫名有些痛。
她跪在神前,想到一些事。
有些事她不理解,也不明白。
许是她跪太久了,站起来的时候眼睛都有些花了,腿上也麻得失去了知觉。
她晃了一下,勉强稳了一下身。
有位高僧朝这边行来,问了她一句:施主面色忧愁,想必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可需要老纳来解?
文善看了眼前人,高僧面相看起来就很慈善。
她确实许多的困惑,转而又觉得那些困惑也不算什么。
人性,人心,都是极为复杂的。
她最为困惑的事其实只有一件,就是她救赎的人,不报答她,还要为难她。
李世都为何要这样待她。
她想一想,又就觉得不问也罢。
她反而说:“大师,我想求一个姻缘签。”
她想看一看,她这一生的姻缘到底是什么,虽然皇上已为她赐了姻缘,她还是想再求一签。
求姻缘自有求姻缘的去处,大师引她到另一处,亲自为她解签。
她求了一签,上面写着:一则以喜,一则以惧。
文善问他:请问大师,这签何解?
大师说:尘世之事,无以两全其美,施主还是把心放宽一些吧。
文善道过谢,离去。
尘世之事,无以两全其美!
在李世都这件事情上,她的心就是放不宽,就耿耿于怀。
她总想着,她救赎了他,他不该这样为难自己。
她总觉得他不该恩将仇报,不该让她以身相许。
她起初有多敬重他,现在就有多烦他。
因为烦他,她也总是对他避之不见。
他是她敬重的大哥,她也曾亲人一相待之。
关系一旦转换,那种亲人一样的感觉,就慢慢的散去了。
连亲人都不是了,只剩下厌烦。
婢女前来扶她下台阶。
身后,有人站在不远处,无声的看着她。
是静王李世焱。
他的来意,也很简单。
就是求个姻缘签。
他想看看,他们之间到底还有没有缘。
~
文善这边并没有立刻返回,赶了那么久的路才到这边,主仆也是要坐下歇一下脚的。
吃了些斋饭,文善小憩。
梨花跑进来低声喊她说:“小姐,外面又下大雪了。”
文善睁了睁眼,就从榻上起来了。
她说:“回去。”
梨花这边忙取了她的斗蓬,把她包得严严实实的,一边和她说:“这场雪来势汹汹,还挺大的。”
文善不在意的笑了一下,说:“看看雪景岂不更好。”
主仆一行出了屋。
鹅毛大雪迎面扑来,脸上都是阵阵凉意,文善伸手接了一下,到了手上都融化了。
梨花一旁叫:“小姐,快别玩雪了,凉。”
文善给她一个嫌弃的眼神,说教一句:“小小年纪,就跟个老妈子似的。”
梨花吐吐舌,说了句:“奴婢这是叫近朱者赤。”
她家小姐不也一次次被夫人嫌弃,啰嗦得跟个老妈子似的。
文善呵笑,道:“你个臭丫头,还敢讽刺我。”
她伸手去拍这丫头,梨花立刻假装害怕的跑了,直叫:“小姐手下留情,留情。”
还敢给她跑开,她可真是把她给惯怀了。
文善默默的拿了一把雪,准备一会逮着她,从她颈口处装进去。
今年的雪下了一场又一场,她还不曾有兴致玩过。
主仆一行出了安国寺的时候,文善不动声色的唤:“梨花。”
“奴婢在。”
文善伸手拍拍她身上白雪花,另一手里早就准备好的雪球,往她颈口处塞了进去。
“啊,凉凉——”
梨花哇哇的叫开了,急得她连忙伸手去掏。
文善笑着走开。
一起同行的奴婢也都跟着笑开了,海棠又趁机抓了把雪往她身上扔,一帮人在她身后打打闹闹的嚷开了。
文善抬头望了望。
起伏的山峦,皑皑的积雪,绝美的风光。
安国寺本身就是一处绝美的风景,站在顶端,天空似乎都可伸手触及。
沿途是一路好风光,她却无心看风景。
回去的路上,主仆在路边的亭中又小憩了一会。
这亭子处在峭壁之端,望下一看,深不见底。
来时没时间看这周边景色,回去倒是有一点的时间,文善四下看了看,许多物件都被积雪掩盖了,便看不清原来的真面貌了。
她伸手把一个看起来像雕像的物件上的积雪拍了拍,雕像是一位绝美的女子,据说是女娲娘娘。
她当然并非第一次到这国安寺,往年也跟着母亲前来过,那时母亲是想求子的。
文善对着她拜了一下,说:“娘娘,您在这儿冷不冷?要不把我的斗蓬给您穿一穿,您就保佑我爹娘一生平安。”
她也是痴了,看见神明就想拜。
她所求的无非是家人的平安,却忘记也该给自己求一个平安。
她脱了自己的斗蓬就要给女娲披上,由于雕像太高,她掂了几次脚都没给人家披上。
海棠跑过来说:“小姐,女娲娘娘是天神,她不冷的,小姐的心意女娲天神一定心领了,倒是您是肉体凡胎,可别着凉了。”
她赶紧阻止自己家小姐这痴傻的行动。
文善说:“贵在心意。”
海棠极力劝她:“小姐,天神不用凡人的物件。”
也是!不然,这雕像就该给穿上衣裳。
她什么也没穿,就是一具雕像在此。
是她痴了。
她这边正想着,忽然就有七八个人男人朝这边走了过来。
这些人手持着刀剑,一身黑衣,模样上有几分的凶恶,带着杀气。
他们过来的时候四下扫了一圈,问:“哪个是蔡文善。”
海棠正帮着她把斗蓬又给穿上了。
听见喊自己的名字,文善本能的回身,看了看,说:“你们是什么人?”
莫名觉得这些人不安好心。
几个人看了看她,看清她的模样,确定她就是蔡文善了,其中有一个人说:“要你命的人。”
话落,那人就朝她走了过来。
文善就知道不妙了,她拔腿就跑了,那人立刻飞身拦在她的面前,说:“蔡小姐,你跑不掉的。”
在这种地方解决了这些人,简直是再好不过了。
只要扔下去,就会死无葬身之地,可能连尸首都找不到。
文善的人也立刻乱作一团,大喊:救命,救命啊!
在这种地方喊救命,本不可能会有人出现的,偏就有人如天神降临般,说:“我看谁敢动她一个指头?”
随着那一句话落,拦着文善的那个人身子扑通就栽倒在地。
静王李世焱飞身过来,把文善揽在了自己身边。
他带的人并不多,只有白珏一人。
白珏手里捏着飞刀,那人显然死于他的飞刀之下。
本不可能有人出现的,忽然有外人闯入,这几个人相视一眼,不约而同的拔刀就砍向了静王和白珏。
干干净净的白雪忽然就被染上温热的鲜血。
安静的空谷传来撕杀的声音,有人的身子被打飞出去,落下峭壁。
文善这边的家仆吓得都躲了起来,根本就没他们插手的余地。
她不过是出来拜见神明,带的家仆也不多,就是院中几个贴身的婢女和两个家丁,当然是不会有太大的战斗力。
文善这会倒也没有太多的紧张和惧意。
她知道这个人不会让她受伤,胆子就大了起来。
为了不做那个拖累静王的人,她很自觉的把自己藏了起来,藏在女娲娘娘的身旁,她想这样就安全了吧。
女娲娘娘保佑她。
她正这么想着,忽然就有个人提剑朝她这边刺了过来,吓了她一跳,本能的就离开了女娲娘娘的身边,静王飞身拦了过来,一掌击出时又补了那人一脚,那人的身子就飞了出去,朝空谷崖壁下落,速度之快,连惨叫的声音都没听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