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辛夷思量着慢慢开口,“大哥,这次回京之后,你有什么打算?”
苏翼一时间没明白妹妹的意思,狐疑的看着她,“你想说什么?”
苏辛夷笑了笑,“这次哥哥先是跟着杨大人偷袭粮草立了大功,而后又听郭指挥使号令追击敌军,虽然遇大雨遗憾折返,但是这一路追杀也斩了不少敌人首级,回京之后必然会论功行赏。”
苏翼听着妹妹的话就道:“这些都是军中的事情,现在不好说。”
别看打仗的时候大家挺和气的,但是战后大家对功绩也是各执一词互不相让。
偷袭粮草的事情苏翼是因为与杨津熟悉,郭指挥使这才令他与杨津一起出兵,不只是为了支援太子殿下,这里头也有对军功分一杯羹的意思。
郭蒙老奸巨猾,为何派自己与杨津一起行动,主要还是因为自己曾经被东宫借调过,与杨津有些交情。
如今的苏翼可不像是当初那么憨厚傻傻的,被妹妹几次三番的扔出去历练,长心眼了。
“那哥哥还想留在御林军?”苏辛夷反问道。
苏翼惊讶的看着妹妹,“不然去哪儿?”
苏辛夷与哥哥大眼瞪小眼,苏翼一脸懵逼,苏辛夷却是哭笑不得。
她与哥哥的想法南辕北辙,俩人思考事情的角度不一样, 所以看到的前程也是不一样的。
苏辛夷想了想开口说道:“大哥, 御林军固然是天子亲卫,但是只能困守皇城,除非能在陛调来边城的机会更是难得遇到一次。”
“能做天子亲卫也是多少人求不来的好差事, 你怎么还嫌弃上了?”苏翼笑着说道。
“并不是嫌弃,只是有一点想法想跟大哥商量下。”苏辛夷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开口, 不免面上露出几分犹豫之色。
苏翼笑呵呵的说道:“那你就直说, 咱们兄妹有什么不能说的。”
“那行,我就直接说了, 大哥是想一辈子在京城做一个富贵闲人, 在御林军中混个不上不下的官职度过余生,还是想往更高处走一走。”
“你这话说的,我自然是想堂堂正正的挣一份前程。”苏翼吸口气,“我知道, 四叔走了之后, 外头人都觉得齐国公府要没落了, 但是我不想就这么认了, 也想试一试。”
外头说他们父子俩忠厚老实那都是好听的, 多少人背后讥笑他们父子虽是苏家人却没苏家骨, 不中用。
苏辛夷知道大哥心里的想法后心思一定, 就把这次要组建商队的事情跟他一说。
苏翼:……
一个看不到, 六妹妹就在他不知道的地方搞事情。
纵然有心理准备, 还是出了一身冷汗,他看着她叹口气, “咱们苏家的胆子是不是都长在你身上了?这种事情你都敢做?”
这都不是敢想的事儿,这是已经要做成了!
苏辛夷听着大哥的话心里苦笑一声, 要是她上辈子能有这辈子一般的勇气,又怎么会落得那种地步。
她哪里浑身是胆, 她分明就是吃尽苦头后活明白了。
“大哥,你之前也说了, 战后各卫所指挥使, 五军都督府,还有兵部的大人们都要分一杯羹,这虽然是一场胜仗,但是被众人瓜分之后落到你们头上又能有多少功绩?”
打仗最大的功劳自然是三军主帅, 然后往下便是各路指挥使,指挥使下还有自己的能兵强将, 像是他大哥这样的就算是立了大功被各方一层层的瓜分落到头上的没多少。
好在苏翼顶着苏家人的名头, 又有跟杨津一同出征的功劳,他的这一份不会被瓜分的厉害。
所以说一直做底层的小虾小鱼是不行的,得想办法往上走,齐国公府的世子爷这个名头放在勋贵中还算是好使,但是放在军中又有几分分量?
在军中能让人服气的只有战绩!
苏家在军中就算是有底子,如果苏翼是个付不起的阿斗,随着岁月流逝这些人也会慢慢地更换旗帜另投明主, 这是人之常情。
如果大哥没什么志向的话, 在御林军慢慢地混资历,等到年岁大一些等到郭指挥使告老致仕后, 有苏家在她大哥也能混个指挥使或者是指挥同知当当,但是那又有什么意思呢,归根究底不能服众的, 坐上去坐不稳,以后会不会被人掀下来也不好说。
两兄妹这么交心恳谈一番,苏翼看着妹妹说道:“你是想让我管你支起来的商队这一块儿?”
苏辛夷点点头,“这件事情风险十分大,必须要自己人才能放心。不只是我,便是太子殿下与容王殿下只怕也会这样的,让谁坐上这个位置,以容王爱跟太子殿下一争长短的性子来说,他必然会争一争的。若是让容王殿下的人掌了大权,我岂不是一番辛苦为人作嫁衣裳?那必然是不行的。”
苏翼点头,“容王殿下确实喜欢跟太子殿下相比。”
“所以容王与太子殿下的人都不合适坐上去,如果我举荐大哥想必容王不会反对, 再加上大哥之前曾被太子殿下借用,且对大哥的印象不错,太子殿下应该也不会反对, 而我更是信任大哥, 所以思来想去这才跟大哥开口。”
苏辛夷说到这里微微一顿,“这件事情眼下看不是什么大事, 但是他日若是鞑靼诸部再犯边,大哥手上掌握的东西届时必能一鸣惊人,苏家会因大哥再次荣耀。”
苏翼:……
他看着此时侃侃而谈胸有成竹的六妹妹,就好像看到了当初的四叔,那时他尚小,有一次四叔来找他爹爹商议出征的事情,四叔也是这样意气风发挥斥方遒,所有事情尽在掌握中。
他现在依旧十分清晰的记得四叔那张自信狂傲却又从容的面容,那是他自己永远不会有但是却十分向往的秉性。
可现在六妹妹跟他说他也能成为这样的人,苏翼动心了。
他知道自己天性有些踟蹰不前,做事情瞻前顾后,别人说他敦厚,但是他知道自己却是优柔寡断。
他父亲是这样的性子,他跟着父亲长大,自然也学了父亲的样子,可现在他想改一改了。
“行,大哥听你的,干!”苏翼一咬牙说道。
苏辛夷看着大哥好似壮士断腕的样子一下子没忍住就乐了,苏翼囧了囧也跟着笑了。
事情说起来简单,但是真的坐起来不容易,不是一天两天就能成的。
苏翼如何从御林军和离脱身,又如何能顺理成章接管这件事情,及不会惹人瞩目还要有个合适的名头,而且掌管一支不同寻常的商队,这对苏翼来说也是一个需要学习的地方。
两兄妹商量着,苏辛夷忽然就想起商君衍来,这人虽然在内宅上一塌糊涂,但是当官做得真好,只可惜俩人道不同,不然把他挖来给大哥做副手简直是如虎添翼。
可惜了。
这年头人才不好找,苏辛夷终于明白求贤若渴是个什么滋味了。
另一边,晏君初要启程返京,这次押送粮草是他的本职,没想到还借了苏辛夷一把东风得了个截获敌人粮草,导致敌人间接大败的功劳,这次回京必然是极其风光的。
容王就很委屈了,一点东风没借上不说,还要给太子与苏辛夷当牛做马,简直是迎风流泪,泪千行。
苏辛夷这次所立之功有太子跟容王作证,也没人敢抢她的,但是她没有正经编制只是个贴户,这功劳怎么赏朱彭祖也很头疼,尤其是苏辛夷是苏淳的女儿,而苏淳简在帝心,当年为了保家卫国战死疆场,在陛下心中的分量多重不知道,反正比一般人重。
几番衡量之下,这些人全都当起了哑巴,把事情往太子殿
这样的结果苏辛夷一点都不意外,让她意外的是容王居然气的要跳脚了。
“这群老东西,一个比一个不要脸!”
苏辛夷:……
等容王骂够了,她这才看着他说道:“这也是人之常情,我又不是军中人,确实也不属他们管辖。”
“要不是你冒着天大的风险豁出命去这场战事能结束的这么快?”
苏辛夷听到这句话就扎心了,虽然也高兴南齐少了伤亡,但是这跟她当初雄心万丈来边关简直是南辕北辙的发展。
自己把自己埋坑里了,她还不能委屈,这叫什么事儿。
大约是上辈子太倒霉了,这辈子老天爷可怜她,她的运气好了点,这才撞上了敌人的运粮队。
虽然依旧心有遗憾,但是现在时机未至,她也只能遗憾回京,等以后再说。
好在这一趟没有白来,她父亲手札中曾经的设想,父亲没机会施展,但是她会替他做到的。
就好比这次以商队之明深入草原诸部,本就是父亲的一个设想,只是他没来得及细细部署就为国捐躯。
“只要能对朝廷有利,对百姓有利,这些又算什么。”苏辛夷看着容王笑,“何况陛下优待齐国公府,每年恩赏不断,我们苏家沐浴天恩,得陛下庇佑,为陛下尽忠效死是苏家人的使命。”
容王被感动到了,真没看出来苏辛夷这么个彪悍的性子,纵然是在乡下长大的,但是到底是有苏家的血脉,这份忠心太令人感动了,等回了京城他一定跟父皇好好说说。
“哼,就你心善。”容王咬着牙,对,她对谁都大方唯独对他又狠又凶又不讲理,一言不合就动手,简直没天理。
苏辛夷:……
别以为她听不出来他在讽刺她!
“你要跟我一起回京吗?”容王看着苏辛夷又问道。
苏辛夷愣了一下,她没想过。
瞧着苏辛夷的神色,容王立刻说道:“哎,你总不会跟大军一起,你一个女子多不方便。”
“那我随王爷回京也不方便。”苏辛夷拒绝,就皇后那性子,她要是跟容王一起回京,指不定又怎么拐着弯的恶心她。
这么丧气的事情,她是绝对不会给皇后机会的。
上辈子在皇后手底下吃的亏还不多吗?
“那你要跟着太子回京?”容王差点蹦起来,他就不明白了,苏辛夷这双眼到底是怎么长歪的,看他就是豺狼虎豹,看太子就是观音下凡,这特么何止是偏心眼,她那颗心这是从娘胎里就歪了吧。
“王爷这话说的,我自己没长腿吗?我当初怎么来的我就怎么回去!”
容王听到这就熄火了,算她识相,只要不跟太子一起就成。
“明天我们就走了,商队剩下的事情还得回京城再说,你也别急。”容王别别扭扭的提醒一句。
苏辛夷笑,“我不着急,毕竟陛下那关难过,此事就靠王爷了。”
容王这话听着顺耳,拍着胸口说道:“放心吧。”
苏辛夷笑的更无害了。
她是放心了,但是只怕皇后知道了容王的日子就不好过了。
不过,只要皇后不高兴,苏辛夷就开心了。
苏辛夷跟容王辞别回了小院,一进门,就看到太子正坐在院中,颇有些惊讶的看着他,“殿下怎么来了?”
晏君初侧头看着苏辛夷,“要回京了,来跟你辞别。”
苏辛夷笑了,看,这就是太子殿下跟容王不同的地方,太子殿下就不会开口邀她一起回京,她总觉得跟太子殿下相处起来很轻松,他不会让她感觉到压力。
“那小女就祝殿下一路顺风。”苏辛夷笑着说道。
晏君初站起身来,缓步走到她面前,微微低头看着她,“我会让庞澜暂时留下安置这边商队的事情,你这边接管此事的人直接听庞澜的安排便是。”
苏辛夷有些意外的看着太子殿下,想了想说道:“殿下,此事还是等陛下首肯之后吧。”
此事说大也大,说小也小,端看陛下怎么处置。
苏辛夷不太想牵连到太子,所以出口拒绝。
“无妨,此事虽见不得光,但确是利国利民的好事,我会说服父皇。”晏君初瞧着苏辛夷纠结的神色就想要笑,他总是不太明白,她为什么总想护着他。
他也并不是个好人,但是在她面前却总想装个好人。
“那就多谢殿下。”
“京城再见,回京路上不用着急,安全为上。”
苏辛夷微微低着头颔首,“多谢殿下。”
晏君初的眼神在她身上转了转,这才抬脚离开。
等太子走了,苏辛夷这才微微松口气,虽然太知道为什么,但是之前她就不太敢抬头与殿下对视,那种感觉很微妙,让她微微有些心烦。
展桥他们几个忙的不见人影,一来是因为商队的事情,二来还有回京的事儿,苏辛夷就这么闲了下来。
等到夜色微沉,她跃身翻上屋顶,躺在瓦片上凝视着夜空,她很久没这样悠闲过了。
耳边还能传来街上百姓走路说话的声音,每句话都带着笑,她听着他们的笑声也跟着笑。
天上的星星一闪一闪,晃得人眼睛都酸了。
“咱们什么时候回榆林卫,也不知道地里的庄稼怎么样了。”
“一时半会的也旱不死,走之前姑娘给街坊邻居留了信让他们帮忙照看一下,应该没事的。”
“田早,咱们要是入了军籍就不是贴户了,咱们的地谁来种?”
“不知道。”田早说道,“到时候听卫所的便是。”
照理说贴户是要从族中勾补,但是俩人都是光杆,族里早就没人了,这一点田早也不知道怎么办。
苏辛夷在屋顶上听到二人的话探出头看着他们,“没关系,没有族人可勾补,卫所也会另派别的贴户给你们,总不会让你们饿肚子的。”
俩人吓了一跳,谁想到姑娘会在屋顶上。
田早就道:“姑娘,你爬屋顶上去做什么,吓人一跳。”
苏辛夷撑手翻身跳下来,看着二人说道:“展桥已经跟庞大人打过招呼,你们直接去榆林卫就是,至于军功与奖赏还要等等。”
田早点点头,“不着急,等我们送姑娘离开之后再去榆林卫。”
这段日子在漳平府没少人看来跟他们套近乎,田早知道这些人又不是真的看重他们,而是看到他们背后的人。
若是换个喜欢钻营的不知道多高兴,但是对田早来说倒不如去榆林卫清净。
田早还是想的太乐观了,这次立下的功劳就算是回了榆林卫,这对他们来讲也是一个新的开始,不管是背后站着的齐国公府,还是这次与东宫搭上了关系,这对他们亦好亦坏,端看他们如何行事了。
苏辛夷知道太子要回京,没想到太子把容王也顺便带走了,离开那天漳平府的官员出城相送,苏辛夷没有去,这种场合她不适合露面。
等到太子与容王一走,朱彭祖也准备班师回京的事宜,苏辛夷临行前把田早跟包大同送走,包大同哭的那叫一个凄惨,苏辛夷没忍住都乐了。
田早黑着脸把人拽走了,走了几步又回头,看到姑娘还站在原地看着他们,他抿抿唇这才扬起马鞭带着包大同离开。
二人一走,剩下的便是穆邢与曹清继续留在这里准备商队的事情,穆邢还要回旌安府一趟,找个懂得商事的行家,还要拉起一支商队,事情又烦又杂,虽然手里有六姑娘留下的大笔银子,依旧觉得心头沉甸甸的。
曹清与穆邢踏上了去旌安府的路,苏辛夷这才带着展桥准备回京。
他们离开的同一日,朱彭祖也带大军启程,苏翼也在大军之中,虽然知道妹妹有些本事,但是依旧担心路上安危,一颗心提着只怕到了京城才能放下。
离时初夏归时已是深秋,苏辛夷回城不像是来程那么匆忙,她与展桥两个人还绕了个圈去了淮宁老家一趟,特意买了边城的土仪给大家带去。
方老太太见到苏辛夷高兴地拉着她的手一直嘘寒问暖的,李大太太与周二太太也听说了边城的事情,见到苏辛夷的时候难免问询几句。
三老太爷与苏大爷与苏二爷在书房见了苏辛夷,苏辛夷规规矩矩见了礼。
三老太爷看着苏辛夷问了几句漳平府与榆林卫的情况,听完苏辛夷的话,便开口说道:“战事一起,周围卫所备战,官府征粮,兵备所赶制兵器,当时大家都以为这是一场恶战,没想到这么快就结束了。”
苏辛夷心头微囧,定定神这才说道:“是,当初大家都这样想的,但是没想到草原上的情况比咱们预想的还要恶劣,而且鞑靼大军集结不像是以前打个幌子,而是真的想要一鼓作气攻下边城。先打榆林卫,而后又陈兵漳平府,确实情况很严重。”
苏辛夷现在想起来也觉得事情真的是太令人意外,一来是天灾作祟,二来是鞑靼太自信,以为集结十几万兵马能一举拿下漳平府与榆林卫,就没想到苏辛夷区区几个人借着关山口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当初苏辛夷也没想到敌军的粮草这么容易就被她遇上了,虽然之前也想过这个可能性,但是也只是想想。
要是换做别人可能没这样的好运气,但是苏辛夷手中有父亲的手札,有舆图做指引,胆气加上运气,这才造成了这场战事的速战速决。
听完苏辛夷的话,苏大老爷大笑一声,看着父亲说道:“这就是咱们苏家的运气,辛夷不愧是苏老四的女儿,是咱们老苏家的根。”
苏二老爷也点点头,长叹一声,看着苏辛夷说道:“你父亲若是还在也会高兴的。”
苏辛夷不知道父亲会不会高兴,但是她知道这是自己眼下能做的,她做到了,就没遗憾了。
“辛夷,还有一件事情,你大堂兄与三堂兄要前往京城。”
苏辛夷听着大堂伯父这话愣了一下,随即问道:“是吗?可是京城有什么事情?”
她担心家里是不是遇到事情了。
“不是。”苏大老爷摆摆手,“是受东宫宣召,这件事情你可知道?”
苏辛夷一愣,东宫?
她没听太子殿下提及此事,微微摇头,“我并不知道此事,也着实想不到太子殿下为何让两位堂兄去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