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才见过肃王殿下,见过苏都督。”
常安按照顾言绍的指示,没有称呼苏林晚为王妃,而是称呼了她的官位。
“墨酒墨菊玉竹,你们都出去吧。”
苏林晚淡淡开腔。
接下来的故事,还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待屋里只剩他们三人,顾言绝收起了脸上的笑,冷淡开口:“常安公公不在宫里照顾皇上,怎么来这等不祥之地了。”
“殿下,老奴是奉了皇上的旨意,来送太妃最后一程。”
常安低声回应。整个大梁,哪个见了他不是笑脸相迎,谁敢对自己这样冷声冷调。
可他是知道内情的,顾言绝的态度已经算是好的了。
“母妃不想见他,公公请回吧。”
“殿下,可否让老奴来上一炷香,也算回宫有个交代。”
常安见顾言绝下了逐客令,有些为难的问。
顾言绝猛的看向他,冷笑着说道:“人都已经死了,还想要什么交代。他莫不是想让你来看看,死没死透?”
常安叹气:“殿下,太妃前头辞世,皇上后头便病倒。那日钟声响起,皇上一口血喷了出来就昏死过去。太妃这么多年也不肯进宫见皇上一面,可皇上的心里始终是装着太妃的。”
顾言绝的眼眸越发的凛冽:“他巧言哄骗,又始乱终弃,母妃大好的年华都葬送在对他的无尽期盼中。这个时候还来装什么深情。”
“老奴不知道其中的内情,但当年皇上并非没努力过。只是造化弄人。既然王爷不肯,那老奴这便回去了。”
常安知道自己只是个奴才,主子的事实在不可多说。
言多必失,他这一把年纪了,还是安安生生的求个终老。
常安的年纪和顾言绍相仿,如今也是五十上下,常年在宫里小心翼翼的侍奉,让他的身体也不那么挺拔。
看着他半岣嵝的身影逐渐远去,顾言绝哑了嗓子问身后的苏林晚:“你可觉得我的血脏?”
“他们自己都不觉得,你为何要这么想。人的生死本来也由不得自己。”
苏林晚站在他身后,波澜不惊的回答。
她也是最近才明白,顾言绝身上偶尔流露出的自卑是为何了。
顾言绝很少参加宫宴,见了顾言绍也都是淡淡的,有问才有答。很少来探望庆太妃,只有生辰才来看一眼。
他极不在乎朝里的动向,大臣们说不说自己的坏话,对他来说都如耳旁风。
他知道自己是皇子,却不得不喊自己的生父为哥哥。
这事换做谁,谁心里不憋屈。
“想必你如今也清楚我的身世了。我恨不能远远离开这京城,又或者毁了顾家的皇权。他为了不让我和顾礼廷争夺大位,不惜让人给我下毒。一下毒死我也就罢了,我两眼一闭,什么也不知道算是解脱。偏偏给我下这动不了的毒,让我看着自己慢慢烂在这乌烟瘴气的京城。我恨自己是顾家的子孙,肮脏的皇族,呵。”
“不至于不至于,你现在活的不也挺好的么,等我把你腿治好,你就是大梁最跋扈的王爷。再说,你的毒也不一定就是皇上下的,我看他对你还不错。”
苏林晚说这话时,不停的瞥顾言绝。她也不知道皇帝底下里对他究竟是什么态度。
自己每次见他们同框,皇帝还听迁就顾言绝的,想必心里终究是喜欢这个孩子。
“不是他下的,也是他默许的。我中的是瑶疆的毒,你不是说过么,这种毒很稀有,不是什么人都能弄到的。大梁的人再恨我,也很难能弄到这东西。唯一的解释,这毒是用来毒杀谢将军的,只是中间出了岔子,才没能用在他身上。母妃身上的毒,你不也看出来了么。我和母妃是他的污点,他心里巴不得我们早点死才好。”
顾言绝半自嘲的说,口气都是不屑。
苏林晚抿了抿嘴,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他说的都对,庆太妃也是中毒死的。
可她心里虽然也怀疑顾言绍,不过她和这对父子相处的过程中,没有感觉到顾言绍对顾言绝的杀意。
反而有一种淡淡的,无法言说的,愧疚?
突然苏林晚想到了一件事,当初丁彬是因为和丁俊行共用一妇才被流放,顾言绍大怒,许多人都不明白原因。
“丁彬的事……”
顾言绝回头看了她一眼,眼神都是,你总算明白了。
怪不得丁彬被罚的那么重,这是顾言绍心里的伤,大臣们在奏折上怎么弹劾丁彬,就是怎么弹劾顾言绍自己。
“你可真敢。”
苏林晚这次是发自内心的感慨。
明知道皇上的痛处,还专门去刺激,无异于摸老虎屁股了。
“丁彬想攀上顾礼廷这个高枝,却不该把注意打在你身上。再说丁彬不让位,我拿什么职位给老七玩儿。其他四军的老家伙,把脑袋都缩在壳里,生怕树叶打到,只有丁彬,夫人和儿子都使劲帮倒忙,我也很勉为其难。”
提起丁俊行,苏林晚想起了苗茵,不由的长舒一口气:“唉,也不知道苗茵怎么样了。”
“汪义会好好管教她的。用毒和易容的双料人才,他才不傻。”
苏林晚见顾言绝情绪恢复的差不多,这才小心开口:“那你接下来打算如何?”
“接下来就等王妃救我的命了。”
顾言绝脸上难得露出了一点笑意,他漫长的人生里,只有苏林晚才是他的阳光。
“那朝廷的事?”
“让他们搅和吧。白琉璃不是说顾礼廷要动手了么,那就等他动完手再说。”
果然他也明白白琉璃话里的意思。
和聪明人打交道就是简单,一两句话他就知道发生了什么。反观顾礼廷,自己把话说的那么清楚,他还是专心致志的盯着自己。
有那个精力,还不如搞定陈简,把京卫都督府握在手里,皇位才能坐的更稳。
顾礼廷要叛,等庆太妃下葬后,她得找机会见柳鹤一面才行。
寒风吹进灵堂,撩动着白幡,烛心东倒西歪,好像马上就被扑灭一样。
月光下一个瘦削高挑的身影徐徐而来,苏林晚和顾言绝不由的握紧了手里的兵器,眯着眼死死盯着。
直到那人走近,才露出了真容。
“民女见过王爷王妃,今日民女是来送太妃一程,王爷不会拒绝吧。”
蓝苓坦然的看着二人,平静的说到。
苏林晚原地站了一下,心底不自在起来。她若不知道二人的关系也罢了,如今知道了,又是顾言绝情绪低落之时,她……她还是留点空间给他们说说话吧。
“你们先聊,我出去……”
顾言绝紧紧握住苏林晚有些冰凉的手,眼睛正视着蓝苓,温和回应:“蓝庄主有心了,请。”
蓝苓点头,大方的走上前,二人紧紧相握的手好似没有看见一般。
等她行过礼,苏林晚挣开顾言绝的手,认真的给蓝苓回了一个礼。
“苏都督改日有空,不如来我庄上一聚。兰庄如今生意越发的好了,多谢都督当日指点迷津。”
蓝苓这么一说,苏林晚倒有些不好意思。
她似乎有些明白,当初顾言绝为何会同蓝苓“心意相通”。
“蓝庄主过誉了,改日一定同王爷登门造访,以谢今日之情谊。”
蓝苓轻笑,摇了摇头:“王爷就不必了。我只是想和都督小叙一番,同王爷之间无话可讲。”
天各一方,各自安好,不失为一个好结果,何必去破坏。
苏林晚听出了她话里的意思,身体这才放松下来,轻笑道:“一言为定。等过了这一阵子,我去兰庄。”
蓝苓点头后离开,全程没有看顾言绝一眼。
等走到慈云寺门口,蓝苓站住脚,回头深深的看了一眼高大的庙门。
她庆幸自己在苏林晚出现之前离开,否则此时受伤会更深。
一个心思深沉,一个敢想敢做,自己无论何时出现,都不会成为他们的阻碍。
她更庆幸苏林晚不是善妒狠毒之人,否则自己那日对她做的事,足够让肃王对自己千刀万剐。
顾言绝是什么人,她太清楚了。
自己做错的事一定要弥补。蓝苓摸了摸胸口,下了一个决定。
按照紫藤的说法,庆太妃最后的遗愿是不入皇陵。
顾言绝想了想,便将她的灵位安放在了慈云寺。和慈云寺的主持聊过后,将她的坟也简单安葬在慈云寺的后山。
紫藤没有跟顾言绝回肃王府,而是留在了慈云寺,日日陪伴穆夕莹。
后面的几日,宫里还是乱糟糟,皇上的身体一直不见大好,早朝也一连推迟了好多天。
都是六部的尚书直接到上书房来谒见,左不过提的还是立太子的事。
“太子一事,朕心里已有主张,日后不必再提。过几日朕会下诏,放在正大光明匾后面。蔡永,此时交由你来办。”
大臣们面面相觑,几个有心思的也敢再多说。
消息传出来后,所有人心里都没了底。
只有苏林晚和顾言绝,暗地里默默的在筹备宫变的应对之策。
“我已经将墨卫分出一半去了静王那里,王府的守卫比往日弱了许多,你自己多留心。”
“嗯,顾礼廷这次收回来的那支队伍,我明日去处理一下。他们领头的叫柳鹤,曾经是我父亲手底下的兵。我若是出事,你记得和他联系。”
苏林晚盯着桌面上大红的请柬,粗略的交代。
听她的话,顾言绝气息微变:“你不会出事。”
苏林晚没有情绪的看了他一眼,翻开那请柬仔细看了几遍后,沉声道:“我会。而且一定会。”
她如果不出事怎么能进到皇宫里,怎么能让顾礼廷再次死在自己手上。
顾言绍的事她若是避开,那顾礼廷她就是避无可避。
她不死在宫里,就是最好的结局。
顾言绝心里清楚,女人说的这样肯定,一定是她曾经梦到过的,并且无法改变的。
收敛起眼底的风暴,顾言绝声音沉沉的回应:“本王知道了。”
大红的请柬是大长公主府送来的,冬至快到了,华妍要提前宴请宾客,给自己的孙女叶阳县主送嫁。
前世没有这样的宴席,那便是今生突然的变故。
可能是顾礼廷最后的挣扎。
“后日的酒席,你就不要去了,我自己一个人去,看着到底是谁做的局。”
苏林晚将那请柬收起来,对顾言绝半命令道。
“王妃都去了,本王自然要去。难道还有什么是本王应付不来的?”
让她自己去龙潭虎穴,自己如何能放心。
苏林晚没好气的看了他一眼:“你忘了上次,一滴血你就废了。这次去要是再来一滴血,眼下可没有那么长的时间给你休整。”
今年的日子很奇怪,冬至那一日正好是初一。
也就是说,顾礼廷大婚那日,就是他们二人约定的解毒之时。
“你在担心我。”
顾言绝笑了起来,眼睛眯成一条缝。
“放心,他们现在没空要我的命,时间紧迫,直接要了顾言绍的命不是更直接。顾礼廷不是傻子,才不会做这种多此一举的事。”
苏林晚想想,觉得他说的对。
真讨厌,这个感觉又来了,顾言绝说什么她都觉得对。
“那就带墨风和玉竹,墨酒也一起,墨菊就算了,过几日事情多,放他一日的假,让他回去陪娘子吧。”
苏林晚看着站着的几人,熟练的安排着。
“对了,后院那几个姨娘,最近都怎么样了?”
不是顾礼廷大婚,自己差点都忘了这几个人。
原以为是几个会兴风作浪,让自己手起刀落来个爽快的,结果连个声响都没有。
玉竹在一边捂着嘴笑,墨酒一脸无奈的回答:“王妃,那几个女人王爷早打发了。现在肃王府就你一个女主子。”
王妃也太不关心后院了,这都撵出去几日了,她还不知道。
“打发了?都打发了?谁打发的?”
苏林晚震撼,那几个不都是有头有脸的,身负艰巨任务来的么。
怎么这么容易就打发了。
墨酒忍住叹气的冲动,死板的继续说道:“王爷打发的。你们回门那一日就全散了。”
末了,又接着道:“王爷说了,不走的,全刻在牌位上,送到慈云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