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三章 愿孤独与冷中总有一束光（上）

西斯尔伯爵堡。

富丽堂皇的餐厅中。

现在修长的贵族式大餐桌上，只有位于主座的伯爵，以及旁边稍远处的大小姐，莉丝。

当然了，以及在餐桌上摆满了的丰盛食物，以及，位于靠墙壁两侧的数位待命女仆。

之前莉丝从没觉得，这样的用餐场景有什么，毕竟已经日复一日的习惯可。

可唯独最近这些天，在莉丝的心底，头一次生出来了，一种名为“冷清”的情绪。

这位大小姐，眼神下意识地朝在贵族长餐桌，自己对面的座位望去。

一个衣着打扮与伯爵堡格格不入，即便脸上挂着笑容，可还是能从她不知道该放在哪里的双手，以及餐桌下时而并拢，时而分开的双脚，又或是每三四秒钟，就会微抿一下的嘴唇，每六七秒钟，就会眼神去找那头趴在旁边的黑色小狼，并用手轻轻抚摸一下。

等等诸多小细节上，都将她此刻拘谨紧张的心情，暴露得一干二净，可以说，莉丝每次用餐时最大的乐趣之一，就是观察对面小姑娘的紧张样子，看看她何时才能有所进步，不再这么柔柔弱弱。

相反，之前提到的，几乎时刻不离小姑娘身边，那只作为召唤兽的小狼崽，倒是比他的召唤师要强上许多许多。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身为高等血统的魔物，总之这个名为“小黑”的召唤兽，是一点也不害怕人类，甚至说，它给莉丝的感觉，更像是对人类不屑一顾，哪怕是对自己与父亲大人也一样。

顺带悄悄一提，不许跟外人说，尤其是薇薇安，但莉丝觉得，明明身为召唤师是个平胸，但小狼崽却总喜欢往大姐姐的身上钻，想必这也是，为什么薇薇安总是会那么在意那种事情的原因吧。

真是个不太正经的小魔物！

虽然和薇薇安相处的时间并不算长，但仅仅只是一个用餐的场景，在莉丝脑海中所浮现出来的美好回忆，便是一个接着一个的。

可以说，要比莉丝在这里十几年来所经历的，都要多，不，本就是一张白纸，哪里有经历可言？

是的，说起来可能有点令人难以置信，但薇薇安的确是作为第一个，莉丝从小到大能用“朋友”两个字来形容的人。

那句话怎么说来的，人们本不畏惧黑暗，直到见到了第一缕阳光。

现在的莉丝就是这样。

当美好记忆散去，等出现在她对面的，既没有了那个从乡下来的淳朴小姑娘，自然也更不可能有，那头可爱又贪睡的黑色小狼崽。

现在莉丝视线中的，只有一把空有着贵族般外表，即奢华又精美的椅子，但椅子上的人，却早已空荡荡的不见踪影。

“怎么了莉丝，是有什么心事吗？可以跟父亲说说吗？我可是很愿意倾听宝贝女儿的烦恼呢。”

西斯尔伯爵的声音这时候响起，将莉丝从某种说不出来的负面情感中，拉回现实中来。

“我没事父亲，让父亲担心了。”莉丝快速回答道，用很标准的贵族说话格式。

而伯爵的眼底，在女儿的话下，一抹阴冷之色，稍纵即逝。

因为，原先的莉丝跟他可不是这样的。

但自从那天募捐晚宴回来后，尽管莉丝是装作不经意间，朝自己询问了关于那天的一些细节，可西斯尔伯爵是何等的敏锐，他一下就察觉到了女儿的异常，至少他是第一次从莉丝的身上，感到了一股对自己的...怀疑。

尽管很淡吧，但西斯尔伯爵知道，当鸡蛋出现了裂痕之后，哪怕是再细微，也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越变越大。

不过...

哼...

“莉丝，我都说了，咱们家人间就不用那么客气了，不管怎样，你一定要相信，父亲永远都会是你最坚实的后盾！”

伯爵面带微笑，走到女儿的位置边，抚摸着莉丝的金色长发。

“嗯，父亲...”

感受到父亲温暖又结实的手掌，熟悉的亲情感快速填满了莉丝心灵的空缺。

她点了点头，语气明显又变得也亲近几分了。

“哦，还有一件事。”

“莉丝，最近一段时间就不要外出离开庄园了吧。”临走离开餐厅前，伯爵最后转头对莉丝说道。

虽然是商量语气，但还是带着股不容置疑的味道。

“咦？为什么，父亲？”

“你没看今天的报纸吗莉丝，之前的发生过爆炸的那条商业街，昨晚是又被人烧毁了一次，哎，我理解城卫军，才刚经历了那么大的灾难，肯定最近会人手不足，就连内城区的治安也变差了，所以莉丝，这段时间还是踏踏实实地呆在城堡内吧。”

简单解释完后，伯爵不给莉丝再开口的机会，就直径离开餐厅了。

之前说到哪里来的？

哦，对，就是鸡蛋里的小鸡终有一天，会从裂痕中破壳而出，见识到外面的世界。

但小鸡不会知道的是，距离她真正看到外面世界，远还有比鸡蛋壳更坚固的一层囚笼在等着它呢。

而这道囚笼的名字叫做，饲养场。

伯爵结束用餐后，很快莉丝也无心再吃东西，本就没什么胃口的她，匆匆返回了自己的房间内。

从仆人那里要来了一份报纸，莉丝视线扫视，快速阅读着早餐时父亲提到的“爆炸”新闻。

若是放到以前，莉丝撑死了就是会多看两眼，便放到一边，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一字一字地专注阅读着，生怕会漏掉什么信息。

要问为什么？

很简单。

作为商业街“第一次爆炸”的亲身经历参与者，莉丝是知道，爆炸与那个混蛋青年...唔，算了，每次都叫四个字实在太麻烦了，还是就叫...叫他的名字，白好了。

只是因为麻烦，绝对不是因为其他的什么！

莉丝的思维其实和泰迪一样，两人都下意识地认为，这两起爆炸，还都在同一个地点，那自然也大概率是同一人所为。

“白...你又在干些什么？”大小姐的闺房中传来喃喃自语声。

而当莉丝看到了，在报纸上的新闻中，提到城卫军官方称，这次事件有“盗宝团”的参与在内，而另一方，与其发生冲突的势力还在调查。

这下是让大小姐有点心神不宁了。

盗宝团？

难道...难道是因为当初白救了自己后，被盗宝团给记恨上了，所以才要报复他？

越想越觉得有这个可能。

莉丝知道，白或许是个挺厉害的法师，可他再厉害，也只是一个人而已，难道还能和火典城最大的地下黑势力，盗宝团相比吗？

不，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事件结果呢？

有没有人员伤亡啊？

白，白他怎么样了？

莉丝最关注的这些，在普通的报纸新闻上，肯定都没有，这顿时让这位大小姐有点坐立不安。

甚至说，在莉丝的脑海中，一个想法念头开始越来越膨胀。

她想要出去。

去事发地点看一看。

争取能找到更多的线索，或者是，再...再直接一点，白不是说过吗，只要她触动两人灵魂上的契约，就相当于是在召唤，无论她身在哪里，白都会第一时间出现在她的面前。

虽然自己好像，似乎，大概是有放出过狠话来，说她一辈子也不会主动去找白。

但，这...这属于紧急情况嘛，嗯，对，没错！狠话不算数的！

越想念头越是坚定。

哪怕父亲早餐时叮嘱过自己一次，但莉丝还是决定，自己是要出门一趟！

大不了之后再和父亲解释道歉嘛。

在莉丝的印象中，无论自己犯什么错误，父亲都会包容她的，从未呵斥或者说打过她。

说干就干！

莉丝大小姐一向是个行动派。

可刚打算要离开房间，莉丝站在房间内的试衣镜前，看着自己这一身，很单调无聊的居家服，大小姐犹豫了下后，还是奔向了衣柜。

于是。

一个半小时后。

发饰，手套，连衣裙，再配上隐约外露香肩的袖套。

前三者皆是面料轻薄舒适，配色选用了莉丝颇为喜欢的深红为底色，缀以暗纹，随性而不失端庄，亮眼却又不过分醒目。

袖套则用黑色作为搭配，不是紧身款的那种，而是略显宽大，有点女仆风，但更加精致与宽松，既带给人一种亲近感，又显得非常古典有韵味。

至于过膝长袜搭配长靴就不用提了，双颊的腮红也不用提了，眼角画的眼线更别说了，可为什么出来后，浑身都散发着一股，非常好闻的清淡香味呢？哦，原来是还喷了香水。

干嘛，女孩子出门前，不都是要简简单单的画个妆吗。

做好了万全准备。

莉丝开始了行动。

以她对伯爵堡的熟悉程度，完全能做到，绕开所有可能有仆人经过或会被发现的地方，莉丝偷偷摸摸的来到了城堡并不常用的后门之一。

为了不让父亲发现，阻拦下自己，莉丝只能选择这种办法先偷偷溜出城堡。

可正当莉丝准备伸手开门的时候...

“大小姐。”

徒然之间。

一道就在自己身后不远处，冷不丁的声音，在这处偏僻的后门位置响起。

莉丝才刚伸向，被藤蔓爬满的铁栅栏门的手，立刻如同触电一般，瞬间收了回来。

任谁被人从后面冷不丁的叫一声，都会吓一大跳吧？

尤其是还在做心虚的事情时。

莉丝猛然转身，然后，令她四肢再次发凉一遍的景象，出现在了少女面前。

因为，只见就在她才刚经过的位置，一名女仆不知何时站在那里，女仆面瘫着一张脸，用一种毫无情绪波动的眼神，却在直勾勾地盯着她在看。

给莉丝的感觉，就好像对方并不是一个活人，而是...死物一个人偶在看着她。

“干...干什么事情？”莉丝强压下心底的慌乱感。

她将这种感觉，归罪到了，可能是自己干坏事被发现后才这样。

“大小姐，伯爵大人吩咐过，不准您近期内外出离开城堡。”女仆冷冰冰的声音响起。

“你叫什么，什么职位？”莉丝忽然问道。

“大小姐，我叫琳娜，是新任的副女仆长。”

“哼，原来你也知道，你自己就是个女仆？副女仆长也是女仆，我觉得，你应该无权干预我的行为吧？”

莉丝大小姐的气场全开，充满威严的不满声音下，若是正常的女仆，估计早就得跪在地上了。

可反观琳娜，先是鞠了一躬像是道歉后，却还是说道：

“如果大小姐还要一意孤行，我会将这些全部汇报给伯爵大人。”

没再理会这个琳娜。

莉丝直接穿过女仆，重新返回城堡内。

在走廊上，少女一改刚才的模样，开始眉头皱起，脑海中不断回忆与思考者，那个琳娜到底是怎么出现的。

按理说，自己全程都好好的仔细确认过了才对，根本没人发现她，可琳娜给莉丝的感觉，就好像是一直在暗中跟随她，直到发现她真正目的是出城堡后，才突然现身在她背后。

不对劲...

非常不对劲了！

尤其是当时琳娜的那个表情和状态。

莉丝现在想起来，还心底发寒。

不行！

不能就这么算了。

少女抿了抿嘴唇，为了弄明白真相，她打算要做一场实验。

这次，她特地反过来暗中观察，等到琳娜去了与她截然相反的城堡另一端，在忙其他杂务工作之时。

莉丝又出现在了之前的那个城堡后门。

而当她把手，伸向了铁栅栏时。

“大小姐。”

相同的时间，相同的地点，甚至是相同的四肢冰凉，不，何止是相同，简直是已经发寒了。

因为这回的声音主人变了，当莉丝骤然回身之时，在她背后的是另外一个新的女仆，但面孔是新的，但那面瘫的标签，那无神又直勾勾盯着自己的眼睛，却是与之前的琳娜，简直一模一样！

诡异！

太...诡异了！

这回的莉丝是都不再跟新女仆交流了。

她直接一把将其推开，然后冲刺般地跑回了城堡之内，她自己的房间里。

但令莉丝根本没想到的是。

当她“嘭”的一声，将屋门给死死关上，用头顶着屋门在大口喘气的时候。

“大小姐。”

从莉丝的背后，也就是她的房间内。

死角的黑暗之处。

再次传来了，这个明明莉丝已经听过不下上千遍了，可唯独在今天，却是令少女再也不想听到的这三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