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再来一次

阿斯托洛吉斯号。

二层。

客舱室。

一只火红的小麻雀，紧张趴在船内房间的小窗户前。

看到大蛇退去，浪涛平息，阿斯托洛吉斯号的防御屏障没再遭受攻击后，小麻雀才仿佛松了口气般，用翅膀拍了拍自己的小胸脯。

当然，因为每间客舱的窗户都很小，只能看到很有限的视野，所以实际上薪炎和小姑娘，并不知道外面具体的战斗过程。

但至少战斗结果...

“看吧，我说过了，既然小...小黑让我们待着...不出去...他是能...解决一切的。”薇薇安断断续续的声音，在薪炎耳边响起。

小麻雀还没从大蛇的震撼中回过神来，所以一时间，并没察觉到身边薇薇安，有气无力，开始迅速虚弱的不正常状态。

这时...

刷！

房间内的一阵光芒闪过，漆黑的小狼崽出现在屋内。

薪炎好奇地急忙想飞过去问问小狼崽，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那头大蛇又是什么。

可谁想到，薪炎刚一靠近，就表情疑惑起来，本来说想要飞落到小狼崽脑袋上的动作，也停了下来。

因为薪炎从小狼崽的身上，罕见的感受到了一股...很强烈的负面情绪？

而在下一刻。

“小...”躺在床上快要“睡”过去的薇薇安,感受到自家小狼崽的气息，强打着精神睁开眼睛,刚要喊出来,就停住了。

因为只见到,小狼崽已经不再顾及那么多了，廖子轩直接化成了人形。

“白...小黑？这...这...”

薇薇安有点分不清,到底是她神智不清了，出现幻觉了，还是什么,她只感觉到自己莫名的越来越困，眼睛越来越睁不开。

“....对不起。”见到小姑娘的样子，廖子轩坐到了床边，伸手握紧了薇薇安已经使不上力气的手。

被廖子轩这么一说，薪炎这时候,也才察觉到小姑娘身体的不对劲,小麻雀焦急地乱飞在上空,连本命珍贵的“炽翎之羽”都毫不犹豫地全拔下来了。

可这些蕴含强大生命力,几乎可以让任何生灵，起死回生的的凤凰神羽，却对现在的薇薇安，根本起不到一点用。

如果把“炽翎之羽”的功效,看成是向干瘪的气球里灌水,那么小姑娘此刻的状态,就好像气球被刺破了洞,灌输的再多，也全部漏了出去。

这一幕下,廖子轩沉默不语，只是将空着的另一只手，攥紧成拳,因为在“第二次”的循环经历中,薪炎已经这么尝试过一次了。

在阿斯托洛吉斯号上的这个“命运循环”中，安和薇薇安是一体的。

虽然安以为是她牺牲了自己，换取了她的小黑,可实际上安一旦出事,在经过短暂的延迟之后,相同的命运，也会降临到薇薇安的头上。

“你怎么总是这么傻,做出些傻事...”廖子轩轻轻撩起,小姑娘无力垂落，在刘海前的凌乱发丝。

他像是在和薇薇安说话，又像是在和，处在命运彼岸的另一个傻姑娘。

而薇薇安，即便是在这种情况下，她依旧强撑着露出了笑容。

“所以才能...显得...带着我走到今天的小黑...很厉害...不是吗？”

说话中的小姑娘，双眸对视着廖子轩的眼睛。

从薇薇安的眼睛中，廖子轩读出来了，哪怕他什么也没告诉对方，可薇薇安还是多少，也已经察觉到了什么。

少女转过头，目光放在天花板上，露出回忆之色，继续开口了。

“小黑...我这几天的晚上都...做了些梦，我梦到自己好像总是在...重复经历着一些相同的事情，像现在的这个样子，在梦中...也发生过两次...”

“只不过，我还发现了，我的梦...一天比一天在进步，从最初的梦，我什么也看不清，只会非常痛苦，噩梦般惊醒，到第二天，梦开始变得清晰起来，那种突然惊醒的感觉也弱了很多，所以我就在想,今天第三天的晚上，我会不会能...再进步一点。”

说到这里的薇薇安,摇了摇头，她重新把目光放到了床边的青年身上。

“这哪里是我在进步...小黑，这些其实...都是你的功劳吧？我虽然不知道具体,但我能感觉到，我们在一步步地接近终点...”

“所以，不要说对不起，要说对不起的人...应该是，什么都没有做的我才对，我甚至只能靠着每天晚上的梦，才能知道，小黑你的一次次努力，然而在每次梦中，我...我都会忘记一切，无法保留记忆...”

可能是回光返照，在弥留之际的薇薇安，涌现了许多梦中的记忆，可随着涌现得越多...

在薇薇安疲惫的脸上，就越出现了浓浓的自责与愧疚之意。

如果再仔细去看的话，还能发现隐约的几滴，晶莹的泪珠。

确实，当你只能眼睁睁看着，你所无比珍视之人，通过一次次的轮回循环，在为抵达终点而付出努力，而你却在轮回之外，每次都会清空记忆，成为无用之人。

这对于薇薇安来说，是一种惩罚与折磨。

不过。

温暖的手抹去了少女眼角的泪水，廖子轩将小姑娘抱在怀中，于耳边轻声低语着。

“没关系，无论多少次，我...都会让我们，抵达我们想要的那个，终点。”

“嗯，我相信你...小黑。”薇薇安点了点头。

“对了...”

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薇薇安暗中咬向自己的舌尖，用传来的刺痛感，强行把自己要消散的精神意志，给重新聚拢起来，让她在这次的循环中，多停留延续一会儿。

因为，小姑娘有两个很重要的情报，需要传递给她的小黑。

薇薇安...不想这一次的她，也什么都无所作为。

“不知道这些，对你有没有用小黑，但是...从阿斯托洛吉斯号起航的那一刻起，我，我就突然与另一个我的联系，中断了，这几天里我一直试图能呼唤另一个我，可...可她却好像失踪了一样，完全没有回应。”

“所以，当初那位梅姬小姐给我的占卜中提到，说...我会遇到另一个和我非常相似之人，我当时就在想，会...会不会那个人，就是在精神空间中，消失了的，另一个我...”

在薇薇安话后，廖子轩露出了愕然的神情。

他刚想开口，问为什么这种事情，不早点告诉他，但廖子轩再仔细一想，这事确实不怪小姑娘，而是那时候的他，实在太过强势，一心只想着，让薇薇安赶紧回房间躲着，然后他争分夺秒地搜集情报，压根连给小姑娘开口的机会都没有。

“第二...第二个就是...”

薇薇安明显说话气息不足了许多，她抿紧嘴唇，再次狠咬了一下舌尖，来刺激精神。

“在今天的...上午，露子小姐，敲了我的屋门，提醒我船在下午就会抵达千岛，询问我的闭关进度。”

“我听小黑你的话，没开门，只是隔着门在和露子小姐对话，当时的我即便是隔着门，却也闻到了，在露子小姐的身上，有一股...奇怪的香味。”

“奇怪的香味？”廖子轩眉头一皱，急忙追问道。

“对。”

“我不知道那是什么，可在第一天的露子小姐身上，我没有闻到过，而这种香味，我，我...”

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就算再回光返照，再咬紧舌尖，也无济于事了。

薇薇安的身体开始如同当时的安，从脚步为起点，化为点点星芒，消失于这个世界上。

不过在最后之刻，小姑娘的努力没有白费，她支撑着说完了，她想告诉小黑的全部。

“这种香味，我在现在小黑你的身上，也能...闻...到，只不过是...”

“不同...类...”

不同类？

廖子轩回忆起在“第二次”的循环经历中，安也曾对他这么说过，说能闻到在他身上的气味，当时的安把这种气味称之为...

魔女的余香？

没法再去思考更多了，因为廖子轩能感觉到，他怀中少女的重量在越来越轻。

薇薇安最后盯着青年的脸，就好像要把他印在脑海深处。

“小黑...下一个我，也要...麻烦你了...”

当最后一个字的音节落下，廖子轩的怀中变得空荡荡，薇薇安彻底归为星芒，廖子轩想要伸手抓住，却只是在空中挥舞，什么也留不下。

与此同时，反馈反应也来到了他自己的身上。

意识开始模糊下沉，被黑暗包裹吞噬，那种坠入深海的感觉再次涌现。

但是，相比于最初，已经经历了两次“循环”的廖子轩，不再有了紧张和慌乱，他甚至可以做到，在强烈的窒息感与失重感下，去尝试与那双...眼睛对视。

是的，那双每次在他进入新的下一轮“循环”中，都会出现的海蓝色眼睛。

眼睛的主人，从梅姬的占星术中，已经说的很清楚了。

水神...芙洛卡。

跟火神不同，很贴切爱丽丝当初形容的“冰雕”一词，廖子轩从这双湛蓝眸子里，见不到丝毫的感情色彩，绝大多数的水，都应该是流动之水，无论是山川河流，还是海洋湖波，可单从这一双眼睛，廖子轩就能体会的到，水神的水...停下来了。

是静止之水，或者说...一片死海。

然而，现在突然有两条从“外面”游进来的小鱼，这就让水神无法接受了。

因为如果真的存在“外面”的话，水就不会是静止的。

非要形容下，廖子轩能明白，他们在水神的眼中，就类似程序中出现的bug，错误。

而他现在所经历的一次次循环，就好像水神在一次次地，试图修正这个错误。

但是...

廖子轩也想要传递给水神一点，尽管不知道这位冰雕神明，能不能听到吧。

那就是，在蓝星的程序员，都知道的一句经典名言。

当你写了一个bug，但他刚好可以运行，那你就...千万不要再去碰它了，因为你不知道，一旦你尝试去修改，有很大概率，你只会得到...更多的错误。

...

...

阿斯托洛吉斯号。

甲板。

阳光明媚，海风吹拂。

熟悉的场景，熟悉的时间点，以及熟悉的...

“小姐，要...来一次占星术吗！”

身穿死库水的占星少女，梅姬两眼冒光地跑到薇薇安的面前，一脸激动和期盼地问道。

算算看，这已经是自己“第四次”见到这个场景了吧？

感受到了熟悉的小姑娘气息，一切恢复原点，充满了青春与活力，悠悠转醒的小狼崽，在那种失而复得的心情下，于薇薇安的怀中，猛吸了一大口！

而且这一次，被小狼崽心中挂念的，可不止薇薇安一人，还有那个在船舱底层，现在以苦力身份登船的...安。

一款游戏如果重来了三次，还卡关没过去，廖子轩觉得这是对自己的羞辱。

事不过三。

这一次，他一定会让她和她，都抵达所希望的终点。

不过。

可能是故意要打击小狼崽的自信。

又或者是，发生了些奇妙的变化。

总之...

“咦？奇怪奇怪，明明前一秒还在她身上感受到那种命运气息的，怎么现在...没了？”

梅姬对着小姑娘亢奋的脸色，很快就变成了疑惑的表情。

“是我的错觉吗？坏了！难道连我占星术的记忆都开始要遗忘了吗，不行不行，得赶紧去补习下了。”

“啊，对不起小姐，突然打扰您真是抱歉，我还有别的事情，先走了。”

简单到道了个歉的梅姬，紧锁眉头，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就直径穿过了薇薇安。

这顿时让旁边，刚想要开口呵斥“骗子”的赵杰，愣在了原地，也让薇薇安怀中的小狼崽，对着梅姬的背影眯起眼睛来。

没了...命运的气息？

廖子轩清楚记得，在“第三次”中梅姬解释过，所谓命运气息，就是指...在被神明注视。

那现在的意思，就是水神没有再看他们了？

难不成，自己循环最后，跟水神的“对视”真的起效果了！？

廖子轩不知道。

但这个消息对于他来说，半喜半忧，喜是在于当初梅姬给薇薇安占卜，到了最关键的“破局之法”时，因为水神的注视，导致梅姬无法看清，无能为力，那么现在没了这层buff之后，再找梅姬占卜的话，是不是就能顺利拿到提示了？

而忧的地方有两点。

一是如果没有水神注视，那薇薇安在梅姬的眼中，似乎也就变成了普通人，从几次的循环经历中看得出来，梅姬是绝不会轻易给普通人占卜的。

但这点廖子轩早就想到了解决之法，毕竟在“第三次”循环中，有个突发事件，是完全可以利用的。

真正让现在的小狼崽，忧虑...也不能这么说，总之就是有点复杂的，还是最后这点。

因为有了水神的注视，才得以让他不断的轮回循环，可如今没了这个效果后，是不是也就意味着...

之后，再也没有了“循环”这么一说，这一次的他所作所为，将彻底书写在“命运”的纸张上。

小狼崽摇了摇头。

听起来好像确实有点可怕，可实际，与其说是没有试错机会了，更不如说，是水神已经额外赠送给了他三次试错机会了。

毕竟，正常的世界法则中，哪里有后悔药一说？

这么想想看，难不成，水神那个冰雕脸，其实是在...帮他们？

廖子轩不知道。

但他知道的是，这一次，他不会再犯错了，前几次中，廖子轩总想要自己一人去解决一切，可到最后才发现，光凭他一个人的力量，显然不够。

他，偶尔也得需要下帮手。

至于这个帮手的人选，不言而喻。

上一次的经历中，安已经彻底扭转了她在廖子轩心中的印象，向小狼崽证明了，她绝不是敌人，即便在另一条没有小狼崽的世界线中，她仍保留了最宝贵的东西。

真正的敌人另有其人，隐藏在暗处，只可惜无论是安的本质，还是隐藏的敌人，小狼崽都发现得太晚。

所以这一次，廖子轩不会再让薇薇安，一直为了躲避安，待在房间里不出去了。

甚至完全相反。

这一次，廖子轩要让薇薇安与安...尽可能的相互接触！

解铃...

还需系铃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