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命定于此（下）

明明靶心都已经被磨损严重了，几乎快要被射穿，但紫发女子却依旧视若无睹般，继续像个机械人一样，做着拉弓，射箭的重复动作。

仿佛从她手中射出去的并不是一根根箭，而是她内心压抑的某种情绪, 至于箭靶也不是箭靶，而是六道罗裟始终无法突破的一种屏障。

咚咚咚...

敲门声从门外响起。

“进。”六道罗裟面无表情地说道，手中射箭的动作没有停下。

进来的是位罗裟的密探，他半蹲下去后沉声道：

“罗裟大人，直介那边有动静了，他开始暗中更换罪狱山的狱卒, 把自己的人手调动过去，同时属下还调查到，近藤直介在白翎岛上也有部署，那位勘定奉行的敬辅大人的女儿正被关在那里，看直介的样子，应该是近期内准备发起强攻。”

“罗裟大人，我们应该...？”

面对密探的询问，紫发女子没有回复，依旧在射箭，但这一回，罗裟的臂膀微微发力，手指也攥紧了些箭尾，从她的眸中闪烁紫茫。

只听到“嗖”的一声过后...

嗡！

这次从六道罗裟手中射出的箭，直接贯穿了靶心，甚至力道之大，直接将本就破烂不堪的箭靶轰碎成渣，如果再仔细去看，还能发现空气中有微量的雷元素涌动。

密探被这个动静吓了一大跳，关于自家大将一直闭门射箭的事情，他是清楚的, 他曾多次还询问罗裟大人是否需要更换箭靶，但每次罗裟都摇了摇头。

而神奇的是，即便箭靶再破烂，可罗裟大人就仿佛每次都能精准掌控射箭的力道一样，使之做到依旧不会被射倒。

可这次...

看来罗裟大人是真的动怒了，也难怪，近藤直介可是罗裟大人一路栽培扶持起来，可谓是最看重的副手，结果如今却为了一己私情，想要官兵私用，甚至还谋划劫狱这种掉脑袋的事情。

但是。

令这位密探下属脑海里胡思乱想戛然而止的是，他竟然从紫发女子的脸上，见到了一抹嘴角勾起的笑容，虽然很淡，不仔细去看的话很难察觉，但正因为罗裟大人每次都是面无表情，所以但凡有一点变化，都会非常醒目。

“隐秘抽调一部分大祓奉行的月渊武士，去白翎岛那个山庄的周围藏神待命，至于罪狱山的狱卒轮换...把审核速度加快，算了, 免去审核过程了，如果他要换就直接让他换。”

“这...”

密探表情愕然，因为六道罗裟的这些指令分明就是...

原来...

“属下遵命。”

...

接下来的画面不停变换，有的是在罪狱山内的那位老者和香织，有的是被囚禁的少女们，有的是在白翎岛上的病重村民们...

通过梅乌的「无限』能力，将众人的世界线命运都展示到了梅姬的眼前，这是他们原本凄惨悲剧的结尾，也有的是在“反抗”命运的努力，而现在靠着薇薇安和小狼崽，每个人的命运线都已经发生了改变。

那么如果有人说，要将这份来之不易的改变重新回归原点。

...

从占星少女的胸口处猛然爆发出湛蓝色的光晕，这样的光芒廖子轩并不陌生，甚至就有一个例子摆在他们的面前。

蓝发巫女猛地转头望向了梅姬的位置，和前几个周目一样，仿佛这道水神分身会下意识忽略掉梅姬的存在，直到梅姬主动造出动静。

“梅姬，你...”距离占星少女最近的薇薇安，都顾不上自己身体的星光化，而对梅姬露出震惊之色。

因为只见到梅姬盖住头发的占星帽脱落下来，长而光亮的蓝色长发，如瀑布一样的席卷下来，她的眸子由浅变蓝，如星空一样开始深邃神秘，少女浑身的气势正义翻天覆地速度发生改变。

如果非要形容一下，此刻身旁少女带给薇薇安的感觉，简直就是一个翻版的蓝发巫女。

只不过前者是短发，而后者是长发。

当然，除了外形上的区别之外，内在更是截然不同，蓝发巫女带给人的神秘是敬而远之的危险感，但梅姬的，却是仿佛在鼓励人去为之冒险探索。

与蓝发巫女手中一模一样的星海罗盘，从现在梅姬的手中也取了出来，她深吸一口气后，眸子直视对向了那个也在紧盯着自己的宫司。

“老太婆，我可不管你看到了什么样的未来，但我想说的是，以剥夺了现在而创造的未来，还有什么意义？你想要让我们的命运回到原点，但我..偏不！”

“如果你觉得是天命既定，那么我就要告诉你...我更喜欢现在的这条，不是由天来决定的命运轨迹，所以，我要...将它固定下来！”

随着梅姬的手臂挥舞，一股极为磅礴的命运气息从少女的身上爆发出来，与此同时，来自占星少女的娇喝声也一同响起。

“给我...命定于此！”

在梅姬手中罗盘的星海，开始骤然无限放大，原先因为蓝发巫女而改变的星空，现在就如同被覆盖一般，替换成了梅姬所倒映的星辰。

如果仔细去看，会发现，女药师，香织，年轻武官，六道罗裟，还有阿斯托洛吉斯号，白翎岛...每颗星辰都对应了，之前梅乌用蛇鳞展现给梅姬的众人命运。

廖子轩和小姑娘低头看向自己的脚下，本来他们被蓝发巫女“星光化”正在消失的身体，突然停了下来。

这还没完，紧接着在属于梅姬的这片星空下，从众人的四周飘浮出来许多光点，开始反过来，主动涌进了他们的身体内。

整个过程就如同最开始的倒叙回放。

在星光填补下，廖子轩见到自己消失的下半身，正在飞速重新回来，就如同他们本是被抹去的存在，又被梅姬再次固定下来了一样。

“这，这到底是...”六道罗裟和香织等人都陷入了迷茫和不知所措中，薇薇安他们也差不了多少。

如果说在场唯一理解了什么的，可能也就是那位水神化身的蓝发巫女了。

“...”

尽管她仍旧保持着面瘫的表情，可通过女子细而长的睫毛，此刻不停地在轻微发颤，还是能捕捉到，她内心真实的激烈情绪。

“原来，这一切是你在背后...”终于，蓝发巫女开口了。

她对于现在的梅姬，说出了就好像熟人见面一样的话语。

从语气中，更能感觉到在宫司心底许多的谜团疑惑，都在这一刻被解开了，例如为什么她怎么找也找不到廖子轩和薇薇安他们，为什么单凭现在这一人一狼的力量，却能对命运造成如此之大的影响，以及为什么...他们好像什么都能未卜先知一样。

这一切的源头...

“哼，老太婆你终于记起我来了吗？”梅姬昂首挺胸地对视着水神宫司。

可在她身体上的状况，却和此刻少女的语气截然相反。

不难看出虽然梅姬逆转化解了水神的能力，但付出的代价也是巨大的，她整个人都变得越来越模糊和透明起来，就仿佛一轮水中幻月，虽然能将高高在上的圆月倒映，但终究并不是真实存在，总要消散于世。

“梅姬！？”薇薇安焦急地没忍住去碰触梅姬，但从指尖传来的触感，却早已不是正常人类肌肤。

现在占星少女给小姑娘的感觉，就好像摸到了一团...水，完全由水化形成的少女，这个过程还在急速加剧，可能用不了几个呼吸间，他们就将连梅姬外貌的轮廓，也看不清楚了。

“这就是你的决定吗？芙洛卡？”蓝发巫女静静看着梅姬身体崩溃的全过程，从她的口中吐出了梅姬的另一个名字。

那个本应该是蓝发巫女自己的名字，千岛月渊大社的宫司，九神之一，水神芙洛卡。

“老太婆，你当初...创造出我来的...目的...难道...不就是为了像...今天...吗？”梅姬的声音已经变得断断续续。

“那是当年我做过的，最错误的决定。”

“呵..呵呵...是吗？我倒是觉得...当年的你...要比现在的你...更...聪明...更像一个...神...”

梅姬对着蓝发巫女说完后，就不再理会对方，而是将她仅剩的这最后一点的时间，留给了薇薇安和小狼崽。

“对不起...薇薇安...是我太怕死...所以一直自我封印了...所有记忆...不然你们就不用再...努力那么多...千岛也不会变成...现在这样...”

“但你们...放心...虽然之后梅姬不存在了...但她也不会存在了...”

梅姬这里话中的“她”不用问也知道，就是指对面的蓝发巫女，可薇薇安还是不明白，不理解，又或者说不愿接受。

虽然她和梅姬从相识到成为朋友的时间并不长，但算下来，她们也算是同生共死过很多次了，在薇薇安的心中，早已把这位傲娇中却又带着极具反差感的贫穷气质的少女，当成自己在千岛很重要的伙伴了，可如今却告诉她，梅姬要因为救他们而死...

但反观占星少女这边，梅姬见到快要哭出来的小姑娘，她想要在脸上挤出一个笑容，可惜她已经连这点都做不到了，因为现在的少女，几乎全身都是个半透明的水人了，她身上早已没有了人类的气息，变成了浓郁的水元素。

梅姬只能对着薇薇安做摇头的动作。

不要悲伤，因为事实并不是小姑娘所想的那样，她没有说因为什么而死，不过是尘归尘，土归土罢了。

“接下来，你们将见到真正的...芙洛卡...真正的水神...真正的...我...”

梅姬最后对薇薇安和廖子轩留下了这样一句话后，就彻底连人形态都保持不了了，化作了一团晶莹剔透的水滴。

与此同时的另一边，廖子轩望向了蓝发巫女，他竟然从这位从来都是面瘫的宫司脸上，看到了一抹解脱和放松的神色，再往深了，还能看到隐约的担忧，那是种对未来的担忧。

不出一两个呼吸间，那滴象征了梅姬的水滴，就散发出湛蓝色的光晕，与之对应，从蓝发巫女的胸口处也有了相同的光芒。

两者就仿佛磁铁一样，相互吸引着，使得水滴飞射进了蓝发巫女的胸口内，融入进了这道水神化身的体内。

咔！

时间宛若在这一刻被按下了暂停键。

蓝发巫女紧闭起了双眼，呼吸也随之急促了起来，她眉微皱，就好像在体内有两股力量正在不断碰撞。

水神这边出现的状况，反映到现实中所带来的效果，足以用恐怖来形容，不光是白翎岛这边，整个千岛的所有岛屿，天空都以极快的速度，跟着变得阴沉湖南，接着就是狂风大作，暴雨倾盆。

但好在，灾难来的快，去的也快，可能是人们才刚从睡梦中被惊醒时，蓝发巫女体内力量的碰撞就已经结束，它们没有说谁消灭了谁，而是彼此通过这种方式，融合为了一体。

终于，这位月渊大社的宫司再次睁开了她的眼睛，而这一回，蓝发巫女整个人带给廖子轩的感觉，光是从眸子就能看出，虽然少了几分神秘，却多了几分...温度。

“那么，首先...”小声嘀咕样的喃喃自语，从宫司嘴下发出，换做是之前的蓝发巫女绝不会做出这样的行为。

星盘从她手中出现，简简单单地指尖一点后，笼罩千岛的狂风骤雨就戛然而止，天地恢复了原貌。

“然后...”

蓝发巫女收起了自己的星盘，取而代之的是一根“御币”出现在了手中，所谓御币是在千岛巫女中经常用的一种，将献给神的纸条或布条串起来，悬挂在直柱上，折叠成若干之字形，通常用来驱魔辟邪。

而此刻出现的这根御币，被蓝发巫女轻轻一晃后，一道无形的水之波纹就荡漾开来，当波纹触碰到教徒首领时可以见到，原本她因为接受「使徒」改造而变成瘦骨嶙峋的干枯身体，正以极快的速度恢复了原貌，不过当然，在她的双手间也同时出现了水环状的锁铐。

波纹没有就此停止，继续向深处，也就是廖子轩将那些囚禁少女们所安置的白翎矿洞内传去，明明有号称“绝对禁魔”的白翎矿石，在蓝发巫女的波纹面前，就如同普通石头，起不到半点阻拦作用。

波纹轻松地就渗透到了矿洞内的少女们身上，接下来，从少女们体内传出了“咔嚓”的某种破碎声，上一次听到这个声音，是少女们体内的魔石被引爆，但这一回，魔石虽然也碎掉了，可少女们却依旧安然无恙，甚至连丝毫感觉也没有，在茫然不知发生了什么。

”嗯，最后就是...”做完这一切后，蓝发巫女终于将视线移到了薇薇安和廖子轩的身上。

廖子轩只感到从宫司眼中绽放出一片灿蓝，覆盖了他全部的视线，等廖子轩再回过神来时，他与身边的小姑娘，两人身边的景象完全大变，早已不是白翎岛，而是换成了一片蔚蓝色的海洋，而他们则神奇般地站立在了海面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