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你对不对?”王氏声嘶力竭地厉声道,形容义愤,近乎癫狂,“你一时意气杀了京兆尹,触怒龙颜,却为我侯府惹来弥天大祸!”
“侯府怎么会出了你这等败家子,把祖宗留下的爵位也给败掉了!”
“顾渊,你都要和侯府分家了,还要连累侯府,你就跟你爹一样……”
王氏越说越气,越说越恨,真恨不得像个市井泼妇一样,冲上去对着顾渊撕挠一番。
顾渊刚喝了两口茶水润嗓,闻言从茶盅里抬起头,对着王氏冷笑了一下。
也不用顾渊说什么,族长就先指着王氏,疾言厉色地骂了回去:“王氏,你够了没有!”
“这关渊哥儿何事!”
“你这泼妇,不问缘由,倒是给侄儿泼起脏水了。”
“你怎么不去问问你婆母和顾简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们母子为顾家惹下弥天大祸,现在倒是都躲着不敢来见人了!”
族长一向好脾气,罕少用如此激烈的言辞,也罕少发如此大的火,把一旁的族老们都镇住了。
族长骂完犹不解气,把厅内的一个婆子招了过来,让她赶紧去把顾简叫来。
那婆子唯唯应诺,提着裙子急匆匆地跑了出去。
正厅内,气氛一时有些僵硬,丫鬟婆子们全都噤若寒蝉。
族老们都有些懵,也隐约听明白了,是顾简和顾太夫人把侯府的这爵位给葬送了。
族老们面面相觑,满脸惊容,心头更是惊疑不定。
“……”王氏被骂得哑口无言,脸色一阵青一阵白,觉得有些丢脸,真想下令让人把族长给赶出去,心里不信族长所言:顾家被除爵怎么可能是因为侯爷呢!
旁边的族老们已经拉着顾渊询问起经过。
族长看着王氏就烦,以长辈的身份又斥道:“族里分家,你一个妇道人家在这里做什么!还不赶紧出去!”
王氏的脸色更难看了,胸口一阵剧烈的起伏,昂着脖子道:“凭什么?我可是堂堂侯夫人……”
她是这侯府的女主人,族长又什么资格把她赶出去!
“连侯府都没了。”族长冷冷地打断了她。
族长眼睛一瞬也不瞬地盯着王氏的脸,语调缓慢地警告道:“今天就是我做主,想要休了你都行。”
面色甚是肃然,字字清晰。
王氏:“……”
王氏瞳孔猛缩,这下是真被吓到了。
顾家已经没有爵位了,顾简不再是定远侯,也就意味着他失去了从前在族中超然的地位,现在以族长作为顾氏宗长的身份,是族中地位最高的人,甚至可以做他们这几房的主。
王氏攥紧手里的帕子,将帕子揉得皱巴巴的。
她给顾潇使着眼色,让儿子留在这里,自己磨磨蹭蹭地出去了。
而顾潇根本没接收到王氏的眼神。
他至今还沉浸在侯府被夺爵的震惊中,不愿相信这个残酷的事实:明明马上要分家了,父亲很快就可以为他请封世子了,侯府怎么就被夺爵了呢!
王氏慢吞吞地走下了石阶,回过头朝厅内望了一眼,越想越慌,一颗心至今都是七上八下。
她对着旁边的大丫鬟招了招手,低声吩咐道:“去跟三姑娘说……”
大丫鬟前脚刚走,后脚顾简黑着脸朝这边走来,浑身释放着一股子阴鸷的气息,身后不远处跟着方才被族长使唤去喊人的婆子。
“侯爷……”
王氏急忙迎了上去,想问到底是怎么回事,但是顾简看也看她,也没有驻足,就直接从她身边走过,毫不回头地进了正厅。
王氏刚刚才被族长斥了一通,本就在气头上,此刻又被顾简无视,气得她理智全无,也顾不上仪态了,忍不住就跺了跺脚。
顾简撩袍迈过了门槛,恰好听到族长不屑地说着:“……御史当场就弹劾顾简为夺家产,不容亲侄,还在御前妄言,欲置亲侄于死地……”
顾简的脸更黑了,拳头紧紧地一握。
他这么大个人站在大门口,族长与族老们自然也看到了他,族长只冷冷地问了他一句:“我有没有说错?”
顾简一言不发,面色紧绷,薄唇抿出如铁的线条,板着脸在上首属于他的位子上坐下了。
此时此刻,沉默就意味着是承认。
所有人像是浸泡在了寒潭之中般,手足心全都凉了,又急又慌,但又不免有一丝庆幸。
天知道,皇帝差点就让他们顾氏一族三代不得科举了,相比之下,现在仅仅只是夺爵,已经是从轻发落了。
这也不过是苦中作乐罢了。
族老们心里全都是欲哭无泪,悲痛,惶惶,烦躁,茫然,焦虑等等的情绪充斥在心头。
本来他们一族有个爵位在,就与京城那些富户乡绅人家不可同等可语。
大树底下好乘凉,作为勋贵族人,他们不仅可以免赋税,免徭役,就是前程上也有各种优待,想要进军营,或者进京中的几大书院,都有极大的便利。
再说得现实点,就是族人惹上了官非,京兆府也会念着侯府,对顾氏族人客气几分。
可现在全没了。
他们顾家变成了普通的人家。
这全是被顾简与顾太夫人这对母子害的!
顾尧、顾宣父子几个当年在沙场抛头颅、洒热血建下的这功绩就被这对母子挥霍一空了!
刚刚王氏还说顾渊是败家子,败家子分明就是顾简才对!
连顾潇都用一种埋怨的眼神看着顾简,一手将椅子的扶手捏得紧紧,几乎要将之捏碎。
顾简感觉像是被公开处刑似的,脸色僵硬极了。
他依然没回答族长的那个问题,只是不快地说道:“分家,赶紧分。”
他脖子一梗,下巴一扬,语声如冰。
他这发号施令、趾高气扬的态度惹得厅内的族老们更加不悦了,觉得顾简把顾家害成了这样,居然还不知反省,实在是难堪大任。
厅内的气氛愈发绷紧,冰冷如寒冬。
族长环视在场众人,最后直直地迎上了顾简阴沉晦暗的眸子,断然道:“那就分。”
必须分。
再不分,顾渊就要被拖累了。
“怎么分?”原本自顾自地喝着茶的顾燕飞忽然插嘴问了一句,声音如敲冰戛玉,清润动听。
顾简听到顾燕飞的声音就烦,蹙了蹙眉,心想:怎么分方才不是都已经说好了吗!
他转头看向了顾燕飞,没好气地斥道:“这里没有你说话的份!”
顾燕飞不怒反笑,不去看顾简,而是侧首看着另一侧的顾渊,露出浅浅的笑靥,如春光般明媚,似阳光般灿烂,乖巧地说道:“大哥,你一会儿还要去当差,也别耽误了你的差事。”
他没提楚翊放了他一天假的事,若无其事地顺着妹妹的话说道:“我还有差事在身,再坐一会儿,也该走了。”
“……”族长闻言,不由朝顾渊看去。
前方英姿勃发的青年与另一侧气急败坏的中年人,可谓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一个是冉冉升起的旭日,一个就是暮色沉沉的黄昏。
族长深深地凝视着顾渊,心思浮动了起来。
从方才皇帝和大皇子透出来的口风来看,顾渊那日在承天门救驾有功,将来前途无量,必会得大皇子重用。
顾家要重新拿回这个爵位,还得靠顾渊。
爵位。
想着爵位,族长的心口都热了起来,似乎周身被注入了一股勃勃生机,精神气又起来了。
思忖良久后,他心里终于有了决定,眼眸也变得坚定沉着起来。
败落的家族犹如沉疴在身,沉疴还需用重剂,家族想要重新崛起,就必须快刀斩乱麻。
族长放下了拈须的手,神情郑重地沉声道:“尧堂叔在世时,就定下了族规,若承爵的子孙不孝,失了爵位,那从此不得再为家主。”
“今天二房失了爵位,以后你们这一支的家业应该由长房继承。”
“除却守寡的三房外,其他几房全部分出去。”
族长心里已有了章程,语气坚决,很有几分快刀斩乱麻的架势,又吩咐婆子去把顾四爷与顾五爷叫来。
族长的这番话犹如一道闪电狠狠地劈中了顾简,又像是一把匕首直直地捅进了他的心窝。
一股心火猛然间直冲脑门,他勃然大怒地对着族长反问道:“凭什么?!”
顾简简直要疯了。
由长房继承家业,那岂不是代表他们这一房就会从这里被驱逐出去,渐渐地由嫡系沦为旁支?!
不行,绝对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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