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是最好的万能药,上百年的漫长岁月,能够让人们将刺骨的仇恨变成一个记录符号,而在打动人心的利益面前,这个符号又有多少意义。
这一代的西摩人,尤其是居住在角城的西摩人,大多已经忘却了那曾经无处不在的恐惧,奴隶、食物、祭品,在邪神面前,生命本是就是一种货币。
百多年过去了,在这片土地上称得上奢侈的生活条件,不仅消磨了他们作为一个战士的勇气,也让那并不算古老的仇恨变成一个老人口中的符号。
“从你们(艾希人)来到这来,西摩人就没有统一的可能,也没有了统一的必要,而从西迪恩那蠢材招来邪神那天起,一切厄运就都已经注定。”
在西迪恩这些新时代的西摩人眼中,艾希人和邪神并没有什么区别,因为他们并没有经历过邪神的时代,百年岁月的传承和遗落,已经足以让原始部落传承的西摩人丢掉过去的血肉记忆了。
所以,他可以为了应对越来越频繁的西摩人,考虑引进他们的宿敌邪神侧,就如为了驱逐家中的鼠害,找来了几只凶残的野猫。
但在经历过大迁移的老人们的眼中,这种行为,简直就是由于由于鼠害找了一群食人的财狼,前者只是让人心烦还有诸多隐患,后者就是根本不想活了。
“艾希人和邪神们,是有着本质上的区别的,尤其是对居住在这片土地上的居民来说。”
说这话的,并不是自我辩解的罗夏,而是双手握着茶杯,一脸淡然的玛莎长老。
“和依靠双足的商队相比,你们的船实在太快了,在七十多年前,我和西亚斯,都曾经离开过这片荒原,到外面去看看,我们甚至在光芒城、骑士之都住过好几年,当年的西亚斯,大概和现在的你差不多的年纪…..”
光芒城和骑士之都罗夏都没听说过,但罗丽却很清楚。
【超大型人口聚集点,也是光明、龙神两大神系在安索雷恩的驻点,也是艾希人最初的城市。背后是两个超级帝国。】
艾希人和邪神,是不同的,罗夏已经听到了很多次,但自己却没有切身体会,但对本地的居民们来说,却是完全不同的。
当外来者的到来和干涉、影响,变成无法拒绝的现实,有的人会选择敌视和远离,但有的人,却选择了理解和学习…….至少你要知道他们想要什么,打算做什么,有多强的底蕴,才能决定应该如何应对吧。
玛莎和西亚斯,显然都是后者,在他们的时代,也是改革派的中流砥柱。
或者,更准确一点,玛莎是改革派的领袖,当年年轻的西亚斯,就积极学习外来者文明的改革先锋。
“当年的我,并没有想这么多,我只是想多了解一些我们的死敌邪神而已,而最了解你的人,就是你的敌人了。但在哪里,我却交了不少朋友,才知道这世界远比过去眼中的辽阔。”
“邪神和艾希诸神,完全是两种存在,尤其是对本地人来说。”
这种感觉很是奇妙,安索雷恩的本地人居然给罗夏讲解其邪神和真神的不同。
邪神是一种侵略性极强的存在,他们征服、占领、奴役、榨干所有的价值,就如传统的征服者君王。
本地人对他们来说,大概就只有奴隶、食物、走狗的选择项了,最要命的,却是邪神们并不“需要”本地人。
而艾希的神祗们……..却要缓和的多。
他们来到这里,即是争夺至高的王位,却也是谋夺自己的生存空间。
就如随风飘扬至此的种子一般,他们没有根基,所以必须在这里汲取阳光、水分、土样,他们需要本地人的帮助和友谊。
这就是本质上的区别了。
罗夏仔细想想,的确如此。
教会的发展和荒原的开垦都离不开人手,偷渡者数量不稳定且不放心,降临者数量始终有限,最后一个教会的核心成员,肯定是本地的居民,更不要提那九成以上的本土信徒了。
新神们是种子的话,本土的居民就是他们进一步成长的土壤。
老太太看着窗外的风景,还有街上忙碌的行人和购物者,双瞳仿若看向了时光的过往,嘴角却露出了发自内心的喜悦。
“…….当年的我们,其实很羡慕这样的生活,光芒四射的街道,只需要付出一些废纸就买到生活必需品,那荒原中不值一钱的石头,就可以买到漂亮的衣服、过冬的粮食,最重要的,你们居然还有法律和道德的约束……”
罗夏隐约间明白了,这宽慰的笑容,并不是为了当前的生活环境,而是自己的族人进入了文明的时代。
新神们借助土著居民们登上更高的位置,甚至成为这片土地秩序和规则的化身,但同时,本地的居民们也可以获得无以计数的变革。
“…….其实,我和西亚斯,甚至一直期盼你们的到来,当然,除了这里,在任何情况下,我们都不会承认的…….”
外来者打乱了本地人的平静,却也带来了文明的火种,享受过文明的甘甜之后,当年的外出者,自然有了诸多想法。
但他们却不可能说出口,因为那是对原始部落和祖先的习俗的背叛,当以血还血的血腥复仇族规和域外文明的法典碰撞的时候,必然有一方要发生改变。
仅仅依靠几个人的想法都要和整个国度、种族的惯性对抗?那就等着收尸吧。
“祖宗之法不可变”,有些东西你以为是为了他们好,他们还会把你当异端、叛逆绑上火刑架。
哈莱特大荒原并不是这个世界的核心,或者干脆点说,很有些穷乡僻壤的味道,艾希人的超级势力已经有了自己的领地,在次级、次次级势力入场前,也不可能到这里发展。
这一等,就是以百年为单位,来的更不是老人们记忆中的真神大佬,而是一个个次次次次级的新神萌新。
即使已经年老退休了,改革者们依旧是改革者,他们渴望文明的火花在原始的土地上盛开,渴望自己的族人能够成为律法和道德的守望者。
老玛莎一直在做教育,一点一滴将文字、文化灌入到族人中的下一代,而作为她最成功的孩子,西亚斯更是开始打破常规,研究学习了外界的技术和文明,才有了角城的魔导技术产业。
实际上,若没有玛莎的放纵,荒原上的霸主雄鹰,又怎么会看着鲁钝的角象彻底改变了自己的生活习惯,进入了定居的城邦者时代。
祖宗之法不可变,那些老者们喊着这样的口号,是真的为了维护所谓的祖先的荣耀,还是仅仅关心自己高高在上的权位。
为了角城的成长,为了整个西摩人跟上时代的变革,恐怕不管是西亚斯还是玛莎,都付出了很多。
正在他们的眼光之中,只要角城越发富裕、文明的生活证明了这条道路,荒原上族人们自然也会跟上。
事实也证明了这条路是可行的,虽然口里还是各种怪话,但新生代的荒原西摩人的确越来越看中角城的生活。
而期望更加美好生活的民心,将决定越来发展的趋向。
在欣慰的同时,而随着年龄的衰老,力不从心的西亚斯也只有找到一个继任者,这里,却出现了一些问题。
西迪恩,太出色了。
没有人知道,当年西亚斯收其为义子,并不是因为他的军事才干,而是因为他仅仅是一个敢想敢做的年轻技师。
在西亚斯的眼中,这个荒原出生的义子没有旧时代的限制,又敢想敢做,正好适合带来整个部落走向新时代。
却没有料到,西迪恩太强了,强到不满足长辈安排下来的宿命,强到渴望掌握整个种族未来的命运,强到渴望“根除”外来人的影响,强到希望建立属于自己的帝国。
勇于尝试的另外,自然就是鲁莽冲动了。
在他眼中,艾希人和邪神并没有什么区别,都是阻碍他实现霸业的障碍,而现在无法插手的邪神,甚至比随处可见的艾希人更加讨厌
“时间有限,我必须不惜一切代价完成大业。”
于是,一切就失控了……..
“……..其实,小西亚斯也没有几年寿命了,那是他最后的劝告,告诉他这条所谓霸业之路的可笑,劝告他远离那些不可测的存在,告诫他谁是可以接近的朋友,谁是必须远离的宿敌,劝告他…….”
玛莎停顿了一下,再说出口,却是那有些熟悉的腔调,那是老西亚斯荒诞不经的语调。
“什么建国大业,什么千古一帝又有什么意义,我们的孩子们,只关心未来会过上怎样的日子。”
罗夏已经说不出话来,有些东西资历尚浅的他只能勉强听懂,有的虽然能够理解,但总要问上一句…….
“值得吗?”
“他,大概是觉得值得的,这算是最后的劝解了,劝诫他和邪神断离关系,劝他换条道路走走。”
罗夏陷入了沉默,但“系统”却送来了专家们的分析情报。
西亚斯的死亡,直接导致了战争爆发的土壤,除非西迪恩发疯,三方势力平衡制约,共同发展的形势将存在非常久。
而一旦三方都习惯了这样的生活,都能从中受益,那么再想改变就很难了,而由于新冬妮娅城是无源之木,必然吸纳大量的土著居民,最终西摩人依旧会成为这座城市的骨干和居民。
西摩族失去了一个帝国,但西摩人却拥有了紧跟时代的未来,民众们也会迎来更好的生活。
换个假设,若西迪恩成功攻下了这座城市,西摩人会获得什么?
一个帝国?一个不断残害走自己族人的帝国?被驱逐走的艾希人的仇恨?镇压消灭荒原上的部落获得的仇恨和积怨?
战争一旦开启,恐怕就没那么容易结束,最后角城的霸主能够获得的,大概就是一个皇帝的头衔。
被驱逐的艾希人会甘心失败吗?无尽的报复和仇怨就在后面吧。
“新时代的大门既然已经敞开了,就没有可能走回去了。”
玛莎苍老的嗓音之中,是不容置疑的坚定,还是愿意为此牺牲一切的豁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