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五章

苏艳儿当然不是什么听话的乖宝宝,可骆煖说过，若她总纠缠着季影，不仅会惹得他更加厌恶她,而且这一趟季影的目的是寻找碧心道化果,如果因她之故失败,那么他们之间别说发展感情了，恐怕这点师兄妹之情也要消失。

这点，苏艳儿倒是听进去了。

因此对着季影笑了笑，便跟着玄固真君一起离开了客栈。

季影看着离去的父女两人,松了一口气。

时桉看着自己的徒弟道：“若我所料没错，苏艳儿已生心魔。”

“什么？”季影皱眉,“师尊从什么地方看出来的？”

时桉道：“玄固师兄虽然爱女心切，可并非不要脸面之人。昔日他拉下脸来找你未果，回去之后定然训斥过苏艳儿，令她死心。若此前他没想到苏艳儿此行是为了你,但碧心道化果便已经说明了缘由。即便如此,他今天依旧没有阻止苏艳儿,且还对你笑脸相迎,这其中缘由，不难猜到。”

苏玄固当然不是一个没脸没皮的人,当日被时桉冷面相对是因为他想探听昔凝消息在先，又有女儿在后,所以忍着。可明确被拒绝之后，他当然教训过苏艳儿了。当时苏艳儿闹了许久,他本想狠下心去,却未料苏艳儿竟生了心魔。

他这一生,除了亡妻,最为心疼的就是这个女儿。他曾在妻子面前发誓要让艳儿一生无忧无虑，永远幸福快乐，可如今，她却生了心魔。

那一瞬间，他甚至想过将季影斩杀，但很快，他又打消了这个念头。

且不说季影的身份不是普通人，就说若真的杀了季影，艳儿的心魔万一更加严重了那可如何是好？

所以只要两条路，一是让她得偿所愿，与季影结为道侣双宿双飞；第二就是要让她自己战胜心魔……

就苏艳儿的这个性子，让她战胜恐怕不可能。所以这次得知她的真实目的之后，苏玄固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且关键时候，还得推波助澜。

“师尊，我……”季影低下了头，两世为人，他竟生出了后悔重生之感，先是害了昔凝生出心魔，后又害了二哥丹田被毁，如今就连苏艳儿，也因此生了心魔，这、可是书中从未提到过的事啊！

时桉道：“自作孽，不可活。当日昔凝生出心魔，确实是被你所连累，而今她入魔，却是因为我，为师必然会负责到底，当然，也包括你的二哥，季修。可苏艳儿，完全是自作自受，你根本不必将责任揽在身上。君子立世，无愧于心，无愧于天地，足矣。可记住了？”

季影再次怔住了。

当初他在眠雨洲害了昔凝而不自知，是师尊一语惊醒梦中人；而今，他因为重生之事而心绪不宁，左右摇摆，他自以为自己隐藏得很好，可师尊却已经有所察觉，不仅如此，他还刻意点出苏艳儿之事，便是为了扫除他心中障碍……

“徒儿定铭记于心！”

时桉颔首，拍了拍季影的肩膀转身离开。

季影却忽然道：“师尊，徒儿有件事，想要告诉您。”

话分两头。

昔凝看着面前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十六夫人，将目光看向造成这个局面的九音。

“十六妹妹哦，来，快擦擦眼泪~”九音将手帕递给十六，“别再哭了，眼睛肿了可不好看了哦~”

十六一听，果然不敢再哭，接过九音的手帕一边擦眼泪一边就流了出来：“如果我变丑了，那也都是九姐姐你害的。谁让你写的本子，这般感人？呜呜……”

昔凝将视线放在了手中的稿纸上，九音写的剧本，讲述的乃是一只孤独的花妖和一个同样孤寂的魔修少年的故事。

花妖名唤莹莹，魔修少年无名。

无名生来便是魔修，天赋高绝，周围的人要么卑躬屈膝，谄媚讨好，要么就是恐惧他，这让少年生出了无边的孤寂。

某一天，无名被人设计，在山中迷路，连绵的春雨之中，他在空旷的山谷之中，遇到了一朵独独盛开的芍药花，而这朵芍药花此刻，正将自己的根系拔出泥土，他见到如此古怪的情景，第一个反应，居然是“哈哈”大笑。

小声惊得小花妖身体一颤，花瓣上的水珠儿滚滚落下，就像是被他吓哭了一般，少年却笑得越发开心了。

“你是妖？”少年问。

“你在做什么？”少年继续问。

“你不会说话吗？”少年盯着一动不动的花妖，“你要出来吗？我帮你吧？”说着，竟真的伸手要把它□□，可伸到一半又停了下来，“花草树木是不能离开泥土的，□□你会死吗？”

“不会。”花妖出声了，“谢谢你帮我。”

原来它想出来，少年笑意渐浓，蹲着看着花妖道：“我可以帮你，但你要告诉我，你为什么要出来。”

“我想去找我的伙伴。”小花妖道，“我已经走了好久了，今天不小心被风吹到这里，正准备继续走呢~”

“伙伴？”少年愣了愣，却忽然露出恶意道，“你今生今世可能都无法找到伙伴，因为全天下的妖都死光了！”

“……”

“你就这样出去，肯定会被人抓住，斩断你的根茎，拔掉你的花瓣，然后抽取出你的灵魂……”少年看着眼前精神抖擞的花朵忽然瑟缩了起来，忽然就不想再吓她了，“所以你还是赶紧回深山里去吧……”

花妖沉默了许久，忽然道：“那你可以做我的伙伴吗？”

从此，无名便养了一株娇俏可人的芍药花，走哪儿都带着它，这一带就是一百年，无名从少年长成青年，芍药花却依旧是朵芍药花。

然而无名不知道的是，芍药花在酝酿着给他一个超级大惊喜，她这些年努力修炼，终于可以化形了，她选择了平日里旁敲侧击的问无名喜欢的女子容貌，挑选了和无名相识的那天化成人形。

然而还不等她化形，无名便身受重伤，被救回来的时候已经奄奄一息，他到底是没能看到这只小花妖为他化成人形，便要神魂俱灭了。

小花妖为了救他，最终选择牺牲了自己。

昔凝看完自然也颇有感触，不过她倒是有些狐疑的看了九音一眼，花妖的名字叫莹莹，和她有什么关系呢？而且这魔修少年无名，看起来身份也不低，再者，花妖牺牲了自己，真的就把无名救回来了吗？

“小蝶妹妹似乎有话要说？”九音含笑。

罢了！

昔凝道：“故事确实很感人，但是姐姐，这里面的人物至多也就是无名，另外是一朵芍药花，我们三人，如何分配？还有，这个故事是个悲剧，也不适合用来贺寿呀？”

十六夫人听到这话，也是一愣，吸了吸鼻子看着九音道：“对呀，九姐姐。”

“一人、一花、一旁白。”九音道，“如此分配刚刚好。我们魔修可以做先幻化成芍药，最后再化成人形，定十分惊艳。至于结为，只需要让他们最终在一起了，便是美好的结局了。我们魔修对此不太讲究，最重要的就是要好看，要够别出心裁。”

“……”昔凝想演旁白，可孙小蝶的性格不允许她这么做。

十六夫人听到这话，扭捏了片刻道：“那既然如此、我就演旁白吧~”

昔凝闻言，不由惊讶的看向这位十六夫人。

十六夫人见昔凝这模样，轻哼一声道：“别以为我是让着你，我修为不高，幻化之术恐怕坚持不了多久……”

“没关系的，旁白的台词很多，十六妹妹除了念白，还可以在旁边弹琴。”九音道，“我记得你的琴技十分高超。”

这话一出，十六夫人立刻点头道：“高超谈不上，却是比较擅长。”不仅擅长，而且还很喜欢。

“小蝶妹妹便出演花妖吧？”九音道，“你化形的那一瞬间，主上一定会非常高兴的。”

“不如我们在最后再加一段舞蹈吧？”十六夫人兴致勃勃的说道，“就这样让他们分别，真是太遗憾了。”

跳舞就不遗憾了？昔凝腹诽。

“我觉得这个想法不错。”九音表示赞同。

十六夫人得到了肯定，笑道：“那编舞的事情就交给我来办吧，小蝶妹妹，你应该善舞吧？”

“……”昔凝嘴角抽搐了一下，“不太会。”

十六夫人眼中有些得意，面上有些嫌弃，嘴上却道：“没关系，我会好好教你的。”

“小蝶妹妹可要好好学习呀~”九音道，“到时候主上若是高兴，说不定会告诉妹妹一些不为人知的事情呢？”

“例如呢？”昔凝斜睨了九音一眼，她确实有疑问，可也不是非要知道不可。

“例如关于魔修的事？”九音看着昔凝，“还有上古、某些家族的事。主上知道的比你想的还要多点哦~”

这个某个家族，她虽然没有说，但恐怕与时前辈有关。昔凝默认了，反正都到这一步了，也没必要矫情。

快乐的时间总是短暂的，但忙碌的时间也是短暂的。

演戏昔凝还好，毕竟只要化成一朵花在那里说台词就好了，大家都是修炼人士，也不存在背台词的问题，但因为十六和九音十分重视，所以请了很多专业人士来进行指导，除此之外，连衣服都要重新制作，便是音乐，十六都即兴创作了几首，相对的，她们对昔凝的要求就高了许多，别的都还行，就是这跳舞，昔凝的动作过于僵硬，这段时间是加班加点的练习。

定制的衣服是七彩堂的侍女送来的，昔凝见了她也自发的去试衣服。

“我这段时间一直在努力练舞，找不到机会去七彩堂。”昔凝解释道。

“放心，公子没有责怪你。”侍女边给昔凝整理衣服，边小声道，“公子说，此番事了之后，就会给你弥补之法。”

真是鬼话连篇，恐怕不是弥补之法，而是送上西天吧？！

昔凝点头道：“我定会被选中，让公子放心！”

侍女倒是没有没有再说话，这时候被支走的奉夏、奉秋两位丫头也进来了……

转眼，便到了寿宴当天。

魔殿罕见的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昔凝在入殿之前便已经化为了芍药，被男装扮相的九音抱在怀中。此前她便发现九音和魔主是同一个人，可今天九音似乎也没有什么变化，所以坐上上面的魔主是假的？

昔凝心中疑惑丛生，等到九音把她抱上台时，她就迫不及待的朝魔主看去，然而这一看，魔主没看到，倒是看到一个差点儿让她现出原形的人。

他他他、时前辈为什么会在这里？

哦，是自己和他传音了，他在这里是意料之中的事，有什么好慌的？昔凝现在真的是无比庆幸自己是一朵芍药花，不然这会儿肯定会露出马脚，被藏在暗处的陆轩看见，那就糟了。

自那天传讯给时桉后，昔凝便没有出魔殿，自然也收不到时桉的传音。说是太忙了，抽不出时间，找不到机会，但实际上她还是怕和时桉撞上。如此想来，这会儿以这种形态与之相见，反倒合适。

时桉来魔殿自然是为了昔凝，他已经确认了陆轩是谁了，可还想弄清楚魔主的心思，便没有贸然动手。这会儿他听到孙小蝶的名字，便朝着舞台中央看去。

孙小蝶此人他有些印象，当时昔凝曾去找过她，再联系魔主忽然决定要举行寿宴的时间，似乎就是孙小蝶来到这魔殿后不久的事情。恐怕此人和陆轩有关，而昔凝却并没有在传音符中说明，则极有可能说明孙小蝶这个危机已经不存在了。

如此即可推算出，现在的孙小蝶极有可能是昔凝假扮的。

所以在听到献艺的人中有孙小蝶这个名字时，时桉便看了过去。然而他却没有看到孙小蝶，略有一丝疑惑，但音乐起，周围的光线逐渐暗了下去，舞台中央灯光一打，只见纷纷细雨之中有个少年正在赶路，虽没有言语，却从他萧索的背影中看出他的孤单。

很快，他发现了一朵芍药花。

时桉盯着那多芍药花，那显然并非真的花妖，既然如此，那极有可能就是昔凝了？

昔凝已经察觉到时桉的视线了，整个人、不，应该说是整朵花都紧张得不行，不过还好这段时间她每天都在练习，到达时间节点，便自发的说起了台词，加上又有音乐的烘托以及自我催眠时前辈不可能认出她，毕竟自己现在要变成孙小蝶，如此自我安慰一番之后，昔凝也渐入佳境。

剧情的最后，那些个感性的女魔修们都开始抹了眼泪了，昔凝掐着点，化形成人，然而就在此刻，她却只觉眼前一黑，再回神时，却发现自己好像被什么禁锢了，但自己的身体竟然还在动。

究竟是谁暗算了她？！

昔凝看着和她共舞的九音。

此刻九音的容貌没变，可她眼中的深情，却让昔凝毛骨悚然！

“九音，你算计我？！”昔凝怒吼，没有得到回应，但昔凝也不是好欺负的，她开始奋力夺回自己的身体，果然，正在跳舞的人动作忽然一停。

九音紧盯着昔凝，用力握住了她的手。

“昔凝，对不起。”九音的声音和昔日的玩世不恭不同，多了几分柔美和祈求，显得格外的楚楚可怜，“可我马上就要离开了，求求你，就让我借用一下你的身体，和他完成这最后的心愿吧，事成之后，我将花妖一族所有的记忆都留给你。”

“我要你花妖一族的记忆有什么用？”昔凝怒道，关键是，关键是她这个样子，时前辈会如何看待她？

外间，孙小蝶的动作又是一顿，却被九音搂着她的腰动了起来。

“花妖一族的记忆传承和玄熙真君的家族有关，也有关于鬼族的线索。”九音急忙道，“而且你现在是孙小蝶的身份，玄熙真君未必认得出你。”

“花妖一族的传承囊括古今，可以令你的知识量大大增加。”

“玄熙真君确实会教你，可难道你就想一直做那个跟在他身后，让他教导的小丫头吗？”

“有了这些记忆，你也可以和他谈古论今，这难道不是你一直期盼的吗？”

昔凝动摇了：“为什么选择我？”

“因为你神志前所未有的强大，只有你才能让我这只可怜的小花妖暂时附身。”

可怜的小花妖……

昔凝翻了个白眼：“多久？”

“最多两刻钟。”九音见昔凝松了口，连忙道。

昔凝咬牙道：“胆敢用我的身体胡作非为，我定不会放过他！”

“谢谢你，昔凝。”九音满怀感激，“我一定……”

话音未落，她却感觉自己的眼前一黑，耳边都是凄厉的尖叫和愤怒的叫喊。

“你最好别乱动！”昔凝盯着眼前这个“九音”。

“九音”满目震惊和愤怒还有深处藏着的惊慌和担忧，她道：“你把她弄到哪里去了？！”

昔凝冷冷的注视着九音：“那就要看你的表现了。”

此刻，九音打散了想要撕咬她的邪魔之气，冲着无边的黑暗怒吼：“昔凝，你明明答应我的，为什么要出尔反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