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清宫暖阁内,万历皇帝在朱由检的搀扶下,慢悠悠的走到门口。
万历皇帝身材宽胖,加上腿疾严重,右腿比左腿短一些,尽管已经努力克制,可走动时身体大部分重量还是压在了朱由检身上,朱由检强撑着带万历走到暖阁门前。
万历皇帝抚起朱由检的鬓角,笑了笑:“皇爷爷很重吧。”
“回皇爷爷,是很重,但孙儿扶的动。”
稚嫩的大实话让万历微微一笑,望着暖阁外侍候的宫女太监们,喃喃自语:“五十多年了,外面的景象一点没变啊。”
朱由检眨着漂亮的大眼睛望着万历侧脸:“皇爷爷,什么五十多年啊?”
“50年前,你曾祖父带着当时比你现在还小的皇爷爷,就站在这儿,现在想起仍觉得恍如昨日。”
朱由检不明白万历是自己感慨,还是在暗示什么,想不明白索性就不说话。
万历的大手放在朱由检头顶:“当时,你曾祖父跟皇爷爷说,欲效我朝孝宗皇帝一般,躬行俭约,勤政爱民,可惜…”
说到这,万历感伤起来:“父皇教了朕许多,可等皇爷爷即位以后,也想励精图治,整饬弊政,到头来却发现皇爷爷不过是群臣头上的一具傀儡。
皇爷爷要做点什么事,他们万般阻拦,还把祖宗搬出来压朕,朱由检,皇爷爷问你,你知道宫中有多少卫么?”
朱由检在兵部衙门也没少待,这个问题他张口就来:“回皇爷爷的话,宫中共有26卫,太祖爷的时候只有上十二卫,永乐朝增设十卫,宣德朝又增设四卫。合为二十六卫。”
“不错,皇爷爷再问你,这二十六卫里,皇爷爷能指挥几个卫?”
“皇爷爷贵为天子,肯定都能指挥。”这个问题朱由检知道答案,但他不能说出来。
“天子…”
万历嗤嗤一笑:“二十六卫里,皇爷爷仅能指挥第一卫,锦衣卫,其他二十五卫尽归兵部掌管。
1敌25,这就是我皇爷爷跟方从哲他们的力量对比,皇爷爷一生受制于他们,你爹将来也会如此,不光是你爹,朕的那些儿子也都一个德行。
皇爷爷喜欢你三叔,想立他为太子,可群臣不让,说什么长幼有序,他们不让皇爷爷好过,皇爷爷也不让他们好过。”
说话时,万里目视前方,眼中闪烁着一种朱由检从未见过的神采。
朱由检第一次觉得自己这个皇爷爷有点像皇帝了,但下一刻,万历低头与他对视:“但你不一样,你很聪明,朱由检。”
“嗯,皇爷爷您说。”
“皇爷爷考考你,你要是答的上来,皇爷爷就给你道恩典。”
“嗯嗯,皇爷爷您问。”
“你常去六部衙门看账簿,皇爷爷就问你这个,万历23年全年收上来多少生丝?”
“11403斤。”重生之后朱由检的脑袋转的特别快,看过的记录只要他想都能记个大概。
“26年的课钞。”
“81605锭5937贯。”
“37年的屯田收入粮米。”
“万石。”
“好。”万历面露赞许,蹲下身子,跟朱由检面对面:“皇爷爷最后问你一个问题,万历元年税收米麦数。”
这个问题朱由检想了半分钟,不太确定的回答:“麦万石、米2264万石。”
“张宏他说的对么?”
两人深厚的张宏走到一边:“回主子,丝毫不差啊。”
万历哈哈一笑:“好好好!张宏,你现在就去告诉太子,让他明天带着他的两个儿子去东阁与方从哲共同理政,三人可批复奏折,还有,让六部尚书都过来看。”
“是。”
朱由检听得云里雾里,今天这是怎么了,万历突然让他理政了?
他来不及细想,立刻道:“皇爷爷,朝中最大的问题就是人手不足,光是兵部各司就缺了好多人,孙儿到职方司去了一趟,职方司里只有七八个人,缺了太多人手。
并且根据朝廷制度,职方司三年一报地图,可孙儿看了发现,职方司的地图已经九年不曾申报,连勘探地形的人都找不到。”
皇爷爷要让孙儿批复奏折,就请给孙儿根据考评成绩,提拔官员之权,不然事情很难办的。”
这个问题几乎是摆在明面上的,内阁里都只有方从哲一人,可以想象六部当中该缺多少真正办事的人了。
这个要求提出之后,朱由检顿时后悔了,用人之权,这可是连太子朱常洛都无法获得权利,有了这个权利就太容易培植党羽了。
“准。”
万历出乎意料的回答让朱由检错愕不已,万历到底怎么了?
万历悠悠起身:“扶皇爷爷回去吧。”
“嗯。”
把万历扶回榻上,从榻边小桌的抽屉里拿出翡翠烟枪和一块福寿膏放到万历身边的小桌上,再从张宏手里接过油灯,给万历的烟枪点火。
整套动作他看太监做了好多遍,光看都看会了。
万历深吸一口,悠悠吐出:“朱由检,好好做,别让皇爷爷失望。”
“嗯,皇爷爷您抽着,孙儿先回去准备了。”
“去吧。”
万历逐渐进入状态了。
朱由检刚转过身,就要走时,万历突然问起:“对了,皇爷爷赐你的扇子呢,之前来你可都带着。”
朱由检回身拜道:“回皇爷爷,那把扇子被孙儿落在宫里了。”
“下次记得带来,看不到你摆弄那玩意儿,还觉得缺点什么似的。”
“嗯,孙儿记得了。”
朱由检离开暖阁后还不敢相信刚才发生的事,自己居然获得了用人之权,他恨不得现在就到明天,去东阁处理政务。
另一边,朱由检走后。
张宏等万历抽完一块福寿膏后,担忧道:“主子,让太子和两位皇孙去理政,是不是太…”
“太什么?”
“太不妥当了。”
万历闭着眼睛,仍沉浸在福寿膏的瘾中,口中吐出一口烟气:“没什么不妥的,朕是要他们知道,立长不立贤就是句屁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