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时分,慈庆宫内一片祥和。
宫人们脸上洋溢着微笑,朱由检成了皇太孙,他们这些下人在宫里的地位也都能得到提升。
今天一天,宫中二十四衙门都以各种理由来到慈宁宫攀关系,慈宁宫是真的站起来了。
与慈庆宫的热闹形成对比的就是朱常洛的钟粹宫,宫门被一把大锁锁住,锁上贴着封条,谁敢碰就是个死。
偌大的钟粹宫里,只有朱常洛和两个因为不受待见才被派过来伺候他的老嬷嬷。
尚膳监的太监在忙完其他各宫的晚膳后,才拿着残羹冷炙送进钟粹宫的狗洞。
钟粹宫东侧宫墙处,朱常浩带着3个太监鬼鬼祟祟的朝四周张望,三个太监里一个提着食盒,另外两个扛着梯子。
确定周围没人后,太监们将梯子搭在墙上。
一个太监先过去,确定下面安全后,朱常洛才和另外两个太监上去,将梯子抬起来扔过来。
朱常浩在太监的保护下到地面,提着食盒来到朱常洛的寝殿外。
寝殿里黑漆漆的,朱常浩刚一敲门,没上锁的门直接就开了,朱常浩探着脑袋朝里张望:“大哥?”
屋内的一面墙边,朱常浩满脸颓丧的靠着墙壁,面前的破木桌上放着一盏油灯,点燃后只有豆大的光芒。
借着火光,可以看到朱常洛的桌上只有三样吃食:一碗刚冒过碗口的粟米饭,一盘炒白菜,以及很小的一叠酱菜,除此之外还有一瓦罐水。
朱常浩来到朱常洛对面坐下,横臂扫过桌上,将饭菜扫到一边,一巴掌拍在桌上,怒道:“简直岂有此理,真是一帮势利小人!”
朱常洛面无表情看着他。
朱常浩打开带来的食盒,将盘子里的酒菜摆到桌上,他带来的可都是好菜。
虎皮肉、盐水鸭、鸭血粉丝汤、金华酥饼、白米饭和一壶好酒,都还冒着热气呢。
“大哥,我就知道那帮奴才都是狗眼看人低的货色,这些都是我托人从宫外带进来的,来,大哥。”
说话间将筷子送过去,朱常洛却不接。
他虽落魄,却也不傻,他还是太子的时候,朱常浩都不怎么跟他来往,现在他落魄了,朱常浩凭什么大晚上闯冷宫带着食物来看他?
“五弟,大哥还不傻,你打的什么主意直接说吧。”
“没什么主意,兄弟我就是来看看您。”
把筷子到朱常洛面前,朱常浩拿起自己筷子,夹起一块肉送进嘴里咀嚼,边吃边点头:“不错不错,这鸭肉烤的正好,大哥你一定得尝尝。”
朱常洛还是没有动筷子的意思,朱常浩拿起酒壶给他倒了杯酒:“大哥想开点,谁还没有走背字儿的时候呢,过了这阵儿就好了。”
“过了这阵儿?呵呵,五弟,我大明朝自太祖开国以来,被自己亲爹废了的太子我是第一个,一个废太子过多少阵都这样。”
“五哥,话是这么说,但你也得想想,土木堡之变后,谁能想到英宗居然能重新坐上皇位?”
朱常洛表情一变,身体前倾:“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就是想问问您,大哥你现在的情况跟被囚禁的英宗比,哪个强些?”
朱常洛这么一对比,两人都是被囚禁,又都有着自己的优势,朱祁镇被俘前做了13年皇帝,而他也做了18年太子,都有臣子基础。
这么对比一下,得出结论:“短时间看,我强些,时间一长,就不一定了。”
“这就是了,英宗都能复辟,何况大哥你呢,况且父皇身体不好。”
朱常浩身体前倾,与朱常洛目光直视:“大哥,18年的太子,多少人的宝都压你身上了,你被废立囚禁,他们会作何想?
彼时彼刻,不正恰如此时此刻么?”
朱常洛靠回墙壁:“为什么跟我说这个?”
“大哥,那小子在我重华宫砸墙搬床的事儿你也知道,不瞒你说,那床里有我这些年攒的老本儿,我跟那小子的梁子已经结下了,他当皇帝,可没我好日子过。”
“你攒了多少钱,值得你冒着这么大险?”
提起这事儿朱常浩就闹心,一杯水酒下肚:“大概20万两吧。”
“难怪…难怪…”
“大哥,兄弟我的宝也只能压你身上,只要你想,兄弟我帮你联络人手,或许用不了多久你就能出去了。”
“老五啊老五,你为了我,可真是冒了大险。”
“那大哥你怎么想?”
在朱常浩希冀的目光中,朱常洛毅然决然摇摇头。
且不说他的谨小慎微的性格让他不敢做这件事,就算真让朱常浩放手去做,也一定做不成。
这蠢货能跑到这儿来跟他说这种事,本身说明他是个猪脑子。
万历皇帝二十多年不上朝,朝廷也没乱,宫里也没有宦官之乱,万历绝不是个只知道吃喝玩乐的老宅男。
还串联大臣准备夺门之变,可笑,皇帝还没死呢,锦衣卫和东厂也都在皇上手里。
除非他们有诸葛亮、刘伯温那班人物相助,不然休想复刻夺门之变。
“大哥,你真不做?”
朱常洛闭上眼睛:“不做,你要做就自己做,但是别牵扯到我,将来你当了皇帝我做你的臣下就是了。”
大晚上翻墙来一趟,朱常浩还要再劝,无论他怎么劝,朱常洛都是俩字:“不干!”
劝了半天,朱常浩都烦了,一口浓痰吐在地上:“都这样了还不敢放手一搏,不怪别人说你是个窝囊废。”
说完一把掀了桌子,好酒好菜撒了一地。
气冲冲的走到门口,最后回头看他一眼:“你就跟这里一起腐烂发霉吧。”
他走了,朱常洛伸手捡起一片鸭肉送进嘴里咀嚼,轻轻呢喃:“蠢货。”
朱常洛隔壁的一间殿室内,黑漆漆的屋子里,一只眼睛透过明瓦上的小洞,目送朱常浩骂骂咧咧的离开。
顺着梯子下到宫墙外,朱常浩仍愤愤骂道:“真是个窝囊废。”
带着三个太监回去重华宫,在他们身后,两个人影缓缓从黑暗中走出,一个黑影摆摆手,另一个黑影点了下头,快步跑进黑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