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1章 难以无视

最近几天，一本名叫《辽东传》在北京文坛流传极广，各大书铺均有销售，许多读书人都路过都会买一本。

倒不是说这本书写的有多好，而是这本书的作者是熊廷弼。

京城的读书人都想看看一介武夫究竟写出了个什么来，就连皇宫里的朱由检也看到了这本书。

坤宁宫里，朱由检枕在张嫣的大腿上，翻看着《辽东传》，这本小说是刘若愚从宫里识字的太监手里没收的，听说宫里不少人都在看。

这就是一本普通的绣像小说，和后世通俗小说类似，上面印着人物肖像，用文字描述了熊廷弼在辽东立了大功，安定民心的事迹。

熊廷弼统率边军这些年，的确是有功劳，但远没有书中所写的这么伟光正，书中的熊廷弼俨然是卫青、霍去病、文天祥等人的集合体。

熊廷弼要真是书中这个形象，那给他封王立圣都是应该的。

书中的很多军事段落写的非常详细，没有多年行伍生涯的人绝对写不出来，让这本书更加可信。

朱由检草草翻看完一边，随手把书丢到地上，张嫣一个眼神示意宫女把书收好后，轻声问他：“皇上怎么看待这本书？”

“装订不错，写的也还凑合，但不算惊世之作，更不配传世。”

“皇上，臣妾问的不是这个。”

“朕知道你问的什么。”

朱由检抬手捏了捏张嫣肉肉的脸颊，“拭目以待吧，朕觉得他们还有后招。”

……

正如他所想，之后的几天陆续有官员上奏弹劾熊廷弼，御史梁梦环说熊廷弼侵盗军费17万两。御史刘徽说熊廷弼家产值百万两银子，应该没收了充作军费。

其中数少詹事冯铨闹得最欢，上的奏疏也最狠，直指熊廷弼为国贼，请皇帝下旨杀贼。

冯铨，阉党骨干，从小就是天才，19岁就考中进士，与其父冯盛明同朝为官。

四年前，后金南下攻明，其父冯盛明在后金入侵之时擅自离任，被河南巡抚张我续弹劾治罪，冯铨上书为父伸冤，称其父乞休在未闻辽警之前，冯盛明遂被判处杖罢，冯铨也随父回籍。

去年年初，魏忠贤到涿州进香，冯铨跪于道旁，哭诉其父被弹劾丢官的经过。

当时魏忠贤正在搜罗党羽，随即命冯铨仍以原官起用，从此，他对魏忠贤感恩戴德。在东林党与阉党斗争最激烈之时，他纵横其间，排击东林党人及其他朝臣。

杨涟上疏弹劾魏忠贤大罪十四条之后，冯铨致书教唆魏忠贤“行廷杖，兴大狱”以立威，只是朱由检没那么好糊弄，魏忠贤没兴起大狱。

对于这些折子，朱由检统统不理会，可三天后的经筵上，他没法不理会。

尽管已是皇帝，朱由检也保证每星期去一次经筵，与几位经筵讲官谈论阳明心学，讨论或许不太恰当，说争辩更准确些。。

今天的经筵上，朱由检正与刘宗周等人讨论《传习录》，几人的论题是书中的‘四句’，即王阳明晚年所述的“无善无恶心之体，有善有恶意之动，知善知恶是良知，为善去恶是格物”四句。

此四句为王阳明对其大半生学术思想的概括性论述，朱由检认为此四句无可挑剔，其中更有大智慧。

刘宗周却持反对意见，并明确指出，四句教本身存在矛盾。

就拿第一句的“无善无恶心之体”来说，王阳明说以心之体无善无恶，合下便成一个空。

空则一切解脱，无复挂碍，何善非恶？以无善无恶只是心之不着于有，究竟且成一个混。

混则一切含糊，无复拣择，何恶非善？这不就是思想的矛盾么。

听着刘宗周的理论，朱由检不知不觉间就被他绕进去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四句教之间的内在关系，被他断章取义了，这四句话是连续的四句话，整体的四句话，而不是独立成义的四句话。

朱由检无法确实证明自己的论点，刘宗周也无法说服朱由检，这么一争半天时间就过去了。

等朱由检累了，讲官之一的冯铨才拿着一本《辽东传》过来，跪在桌边，双手将书举过头顶：“臣冯铨启禀陛下，熊廷弼在辽数年，其所犯之罪，京官、外臣皆有耳闻。

今日熊廷弼自撰《辽东传》一书，故意夸赞自己，歪曲事实，此书在京中流传甚广，臣恳请收缴民间《辽东传》，诛杀逆贼熊廷弼，以正天下试听。”

刘宗周等其他几名讲官脸色微变，这冯铨真是不知轻重，朝廷里的事都整到经筵上来了。

这下朱由检没法装作不知道了，拿起书装模作样的翻看了几页。

看了几页后，面露愠色，一把把书扔到冯铨脸上，好像怒昏头了，愤愤然的起身在殿中踱步，口中喃喃自语：“好你个熊廷弼，好你个熊廷弼…”

冯铨顾不得脸上的痛楚，瑟瑟的跪在地上，离地面只有1厘米的眼睛里露出得色，皇上能有这反应最好了。

可朱由检怒归怒，冯铨想听的话却始终没说。

几分钟后，朱由检双手扶起地上的冯铨，语重心长的对他说：“冯爱卿，多亏有你了，最近宫中也有小太监在看此书，朕只以为是普通话本，没想到熊廷弼竟写出此书。”

“皇上，边军将士对熊廷弼多有不满，皇上诛杀熊廷弼，传首九边，正可激励将士战心，且五路平虏行将施行，皇上现在另则良将统军也还来得及。”

“此事…容朕想想，让朕再想想。”

朱由检犹豫不决，冯铨再次跪下，深深叩首：“皇上，当断不断，必受其乱啊。”

“可是，边军之事非同一般，除了熊廷弼，还有何人可出镇边军？”

冯铨没想到皇上还真敢问，他开动脑筋，阉党人数虽多，但大都是文人，冯铨想了半天也只想到两个有统军能力的：“南京孝陵卫指挥使李之才，山东佥事刘诏，此二人都是忠诚勇武之辈，都可代替熊廷弼。”

朱由检也没想到这个姓冯的还真敢说，想了想还是拒绝了：“此事还是再缓缓吧，熊廷弼毕竟是先帝擢用的重臣，有这层关系在，加之五路平虏策将要施行。

要处理他也不急于这一时，至于这本书…”

朱由检捡起地上的《辽东传》一旁侍候的王安：“让顺天府把这本书收缴上来，集中销毁。”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