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2章 困风

[新]

一行人自客栈出来时，已是傍晚。

绯红的落霞将整片天穹铺满，放眼望去，依稀可见几颗藏在红云中的微亮星辰。

街道上行人渐渐稀疏，多是三五成群的游侠儿，正低声攀谈着今日发生的那场大战，唏嘘不已。

当他们看到从客栈走出来的燕十三等人时，呼吸不由得一窒，瞬间便压低嗓音，不敢再言。

燕十三与王安琪虽是名声显赫，却没几个人真正见过，不会被轻易认出，至于初入江湖的陈子期，更是个十足的生面孔，只不过啊......这一行人的身后，不紧不慢跟着的那条大黄狗，太过显眼。

如今洛水城内的江湖游侠，恶贯满盈的陈子期骑着一条大黄狗？

于是，在大黄狗赫然入目的那一刻，大多数人便明悟了眼前三人的身份。

待燕十三等人离去后，这些江湖游侠才敢偷偷瞧上一眼，却仍心有余悸。

反观燕十三。

他对旁人投来的目光，倒是没放在心上，只有看到一些悄摸跟上来的游侠时，才会回以凝视。

在这座江湖上，哪些人好欺负，或许没几个人知道，但哪些人不好招惹，常年混迹江湖的人，心中都是明明白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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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湖榜二清水燕十三，可谓是威名赫赫，认不出倒还罢了，认出之后，谁敢去拨弄猛虎须毛？

燕十三也不说话，单是一个目光扫去，便能吓得暗中跟着的胆大游侠战战兢兢，打消看热闹的心思，讪讪离去。

去往国师府的路上，无论燕十三与王安琪如何发问，陈子期保持始终沉默，闭口不言。

他时刻在思考余下要走的路。

这条路上，有燕国一整个江湖与庙堂阻拦，稍有不慎便要粉身碎骨，而他的身后，只有燕十三与王安琪，筹码实在太少。

若是换了旁人，或许唯一的选择，只能是逃出洛水城，先将行迹隐匿起来，再图来日。

但，有一个问题始终无法逾越。

他逼迫韩貂寺杀死大学门的高手，已经彻底站在整个燕国的对立面，若是此时逃出洛水城，再想进来，便要迎接刀剑，可谓是难上加难。

摆在眼前的唯一出路，只能是背水而战，不退反进，不仅要进，还要大大的往前走上两步，这才能将对手逼到悬崖峭壁。

狭路相逢，勇者胜。

莫说他如今已有五成把握，即便只有三成、或是两成，他都会不遗余力拼上一把。

宁立曾说过——胜固欣然，败亦可喜。

但陈子期觉着......他既然已经摒弃了所有，拼了命的去努力，便只能胜，而且要大胜！

约莫一个时辰后。

夜幕笼罩着整片大地。

燕十三停步在一座无名府邸前，他沿着围墙走到大门，上下打量片刻，转身看向陈子期，“陈兄，到了。”

陈子期微微点头，抬眉扫视，将一切尽收眼底。

这是一座背街搭建的院子，院门前是一片低洼泥地，外墙低矮，色泽晦暗，仿似数十年从未打理过，唯一稍显大气磅礴的，或许便是院门，可即便是这院门，牌匾也被人摘了去，台阶上洒满落叶，极为寂寥。

如此破烂府邸，怎能配得上仵世子阳的身份？

若说这是燕国女帝赐予的国师府，倒让人很难信服。

王安琪握着短箫，缓慢走上台阶，轻缓道：“仵世子阳生性淡泊，不喜热闹，这洛水城的东面，临近皇宫，大多是权贵的府邸，没有寻常街巷的烟火气，他愿意以此为屈身之地，倒也合理。”

事实上，凡东城官员的宅院，大多都是朝廷出钱修建，属于皇室的宅院，每当官员卸任或是更易职责，便要另寻他处，因而东城之地，大多都是临时歇脚之地，少有官员愿意自掏腰包修饰宅院，因而这东城的大多数院子，都有些破败。

当然，凭借仵世子阳的身份，皇室自然不敢吝啬，曾数次从国库中拨下大量金银，要为国师大人重新修饰一番府邸，但都被仵世子阳驳了回去。

或许在他的心里，住在哪里，死在哪里，都没甚差别。

若他真是贪恋荣华之辈，或许以雷霆之势镇压燕国庙堂江湖，从而摄政，揽尽天下之珍稀。

王安琪伸手按向院门，却触摸到一片涟漪。

她闭目再睁，瞳孔渐渐有金光闪烁。

看了足足半炷香。

王安琪才熄灭眸中金光，收手转身，面色凝重，“我曾在听雨轩后山藏经阁，看过一本古籍，上面详细列出数千年前名动世间的十余座大阵。”

“其中有一座缚灵大阵，名为‘困风’，其意是取天上星辰之力，化阵法之源，没入地脉，循环往复，不可断绝。阵法若成，连狂风都无法出入，可见其威。”

“我看这座阵法，其天地之力的流动，与书中记载的颇为相似，不......简直是一模一样。”

王安琪又将手按在院门，细细感受片刻，继续道：“此阵取天地之力，若非以大神通将天地阻隔，无法毁去阵法。而......若行此大神通，非不惑上境，而不可为。”

陈子期眉头微皱，上前数步与王安琪并肩，问道：“不破阵，定是不可进出？”

王安琪闻言一愣，心中暗道，这陈子期的思考方式，为何总是与众不同？

这千百年来，凡是陷入阵法，必须要破阵，方能走出，这不是世间常理吗？

问这个问题，像是在问——我若不吃饭，会不会被饿死？

若是让精通阵法之人听到，定会嘲弄——究竟是多么愚蠢的人，才会问出如此愚蠢问题？

燕十三闻言，反而认真思索了半晌，“王姑娘，我觉着这世间万事，并无绝对。你通晓阵法，不妨详解？我也想知道，是怎么一个不可出入？”

王安琪点了点头，沉吟道：

“其实......并非此阵不可出入，而是无法出入。这阵法之内的区域，与外面的天地并无差别，只是在阵法的边缘，每时每刻都有极为恐怖的天地之力倒悬洒下，犹如从天而落的瀑布直落。”

“似我等实力不俗的一品武者，虽有无垢之体，堪比铁石，却也无法安稳走过边缘之地。我可料定，即便是这天底下最强横的一品高手，但凡触及阵法边缘，便会被汹涌的天地之力，撕成碎屑，血肉横飞。”

其实，在她的记忆中，这天底下倒是有一位一品高手，或许能够无虞出入这片大阵，而且在这天底下，或许也只有他才行。

这位一品高手，便是萧晨。

可惜......萧晨与棋阁一战过后真灵受损，至今仍陷入昏睡，生死不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