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劫后再见

张小望看了看崔尔斯，那星辰闪烁不定的表体看不出任何的情绪：“你都看到了？”

“你为什么要带我回来……为什么一定要我亲自面对这一切，难道你不知道，这所有的一切都是我一手促成的……如果没有我，就没有全能之花，如果没有没有全能之花也没今天这一幕全族灭绝的惨剧……”崔尔斯的声线冰冷而生硬，但吐出的每一个字却都充满了绝望与愤怒。

听到‘全族灭绝’四个字，张小望的眉头一挑：“你没看到？”

崔尔斯的身形悬浮了起来，蓦然停靠在落地窗前向着大地俯瞰：“眼前的卡萨世界，已经足够我联想到到底发生了什么……”

秘书机的声音在张小望的意识中响了起来：“主子，刚刚传送回卡萨星球这个崔尔斯就因为情绪过于激动触发了自我保护机制，然后它就死机啦。这才是刚刚醒过来，我就按照您之前的吩咐给放出来了。”

张小望能够体会崔尔斯现在的心情，但他从来不是一个擅长安慰别人的人。

思忖片刻，他挥手打开了鬼居空间的入口。里面一片狼藉废墟，到处都是黑色堡垒的碎片，黄沙和泥土混合的土包，还有那零散在远方的数十个巨大的机械蜂巢。由于亡灵并不喜欢强光，此时空间里的仿真照明还是黄昏状态。

昏暗的光线和那触目所及的废墟，再加上无数失魂落魄卡萨人，鬼居空间里的末日氛围倒比外面的世界浓厚的多。

崔尔斯当然不会有心思去欣赏这充满哥特末日风格的景象，而是第一时间便发现了里面无数的卡萨人。虽然他们的眼神中满是迷茫与巨大的悲伤，但这些人的存在证明卡萨一脉并没有消亡。

“这是……”崔尔斯那冰冷的声线微微颤抖。

张小望答道：“这里的卡萨人口总数超过一百万，蓝化人超过二十万。虽然没能救下所有，但我相信这些卡萨人一定可以复兴你们的文明。”微微停顿一下，他继续道“你们的联邦长官杰西卡和存亡联盟的领导人西崔斯也在里面，我现在要进去和他们讨论一下后续的重建工作，你有没有兴趣一起加入？”

崔尔斯的声音突然更加激动起来：“西崔斯？他还活着？”

秘书机可以监控鬼居空间内每一个生命的状态，张小望通过意识和它再次做过确认之后点头道：“是的，只是受了点皮外伤，没什么大碍的。你们认识？”

崔尔斯沉默片刻，开启悬浮引擎离开了空间入口，落在远处的落地窗道：“你们去吧，我已经不是一个卡萨人了……”

张小望虽然不理解为什么提到西崔斯它会这么激动，但他能够理解崔尔斯对本族的愧疚感。全能之花、卡萨之翼，这两样几乎把卡萨全族送上死亡之路的东西全是由他一手创造出来的产物。如果说全能之花还算是让卡萨一族生存到今天的重要原因之一，那么卡萨之翼却是实实在在的他一手创造。即使当时他心智不全，即使那并非他的本意，但人在山中，又怎能不为山所困？

能够消除他这愧疚感的，或许只有交给时间了。

张小望也不再勉强，和李轻盈三人一起走进了鬼居空间。鬼居空间里的亡灵们和死气沉沉的卡萨人们形成了强烈的对比，它们亢奋的在末日般的废墟里穿行不息。看到张小望进来，附近的十几个亡灵立刻便飘了过来：“局座，这里现在可实在是太带感了呀！这才是亡灵该住的地方啊！”

“就是就是！住进来这么久，我还是第一次找到了家的感觉呀！”一个亡灵嚷嚷道。

看看如丧考妣的卡萨人，在看看兴高采烈的亡灵，张小望有些哭笑不得。他知道这并不是亡灵喜欢看人笑话或者情感凉薄，只是一帮活了几千年又漠视死亡的生物，你很难让它们像卡萨人或是地球人那样情感充沛。如果按照七情中的喜、怒、哀、乐、惊、恐、思来说的话，身体虚无缥缈的亡灵在漫长的岁月里早已经把哀、惊、恐、思等四情磨灭的淡薄无比。因此张小望对于这些亡灵对于卡萨人的巨大创伤视而不见也不觉得奇怪，只是觉得这样对卡萨人有些不好意思，他急忙开口打断这些兴高采烈的亡灵们：“让你们找的人，都找到了？”

一个亡灵指了指远处的一座土丘：“找出来了，好像在那开会呢，我们也听不懂那是在说啥。”

顺着亡灵所指的方向，张小望一眼就看到了从头到脚都是黄金比例的杰西卡——除了胸以外。他随即和李轻盈一行人赶了过去，只是看着虽近，但走起来却也要花上十几分钟。这使他们有更多时间得以仔细观察一下鬼居空间内的情况。

鬼居空间在撤去重力环境的瞬间便天翻地覆，那些往日辛苦建立在沙子上的简陋建筑物瞬间瓦解，飞的到处都是。随后是每个里面都装着十几万卡萨人的巨大蜂巢被塞了进来，按照张小望事前的授意，每个机械蜂巢刚刚进入空间就会被在失重状态下拖进空间的深处，以免下一个机械蜂巢进来的时候因为碰撞产生伤亡。

几十个硕大的机械蜂巢几乎就把足有一线城市大小的空间塞满了三分之一。当第一批卡萨人自己从蜂巢爬出，又或者是被亡灵解救出来之后，双方的冲突不可避免的发生了。毕竟前一秒还坐在自己种族的飞船里，下一时间就忽然到了这么一个鬼地方，换成谁也没办法坦然接受。

好在亡灵们尽量保持了克制，又是失重状态，双方倒没有什么伤亡。而且很快张小望就在黑色堡垒那里铲进来了一层地皮和整个建筑残骸，以及那里的十几万卡萨人。甚至附近几个机场和一些等待修缮的枫叶战机也一起被铲了进来，如果不是失重状态和亡灵的奋力营救，估计这十几万卡萨人死上一半都是轻的。

卡萨人再愤怒，当发现亡灵在奋力抢救他们同族的时候，也大概明白了是怎么回事。更何况，秘书机在这时打开了鬼居空间的天穹屏幕，卡萨之翼的结局随后就出现在了众人的眼中。

这一下，至少杰西卡和联邦高官终于明白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张小望缓缓走上土丘，那里有十几个卡萨人，狂化人和蓝化人各占一半。他们早就发现了从远处赶来的张小望，此时一言不发，只是默默的看着张小望，似乎是在等他说点什么。

张小望一时竟有些不知从何开口，吭哧了半天别憋出了一句话：“节哀顺变。”

杰西卡公主的声音已经嘶哑苍老的不成样子，仿若一夜之间便已逝去数十年：“外面……还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