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夕阳散去她的最后一缕光辉,无人哀叹她的逝去,清冷的城中却点亮了第一盏独属于他自己的灯火。宛若惊醒了沉睡的夜,点点亮光繁星似地蔓延至云岚城的每一个角落,火红的灯笼楼阁,冰蓝的玉色晶墙,翠绿的荧光柳树,美奂的光彩好似一座梦境之城。
人们抬头望去,绚烂的灯笼连成巨龙冲天而起,发出爆裂之声,莹莹光点仿若夜放千花万树,凤箫声动,玉壶光转,斑斓的光映着每一个人的脸庞。
处处皆是欢庆欣喜之声。
云岚灯会开始了。
躺在座上呼呼大睡的世子殿下此时也终于被惊醒了,四下张望,殿堂之中早已坐满了人影。居于首座的是一位身着蓝白长袍的白发老者,看着是极为和善的,此人便是青岚宗如今的宗主,江子石。
在他的右侧坐着一个穿金色貂纹长袍,高冠束发的年轻男子。这应该就是合谷国的九皇子,上官胤了吧,看来合谷国倒也知道青岚宗变故将生,来这儿搞事情了。
不过更吸引陈佩注意的,是坐在江子石左侧的一位面色漠然的美艳女子。陈佩仔细瞧了瞧,这苏青玉果然是一个一等的大美人儿啊。看看这身段儿,前面的浑圆饱满,后面的挺巧圆润,长的又是一脸妩媚动人,啧啧,真是一个天生的尤物啊。
重要的人物已是到临许久了。
却无人叫醒他。
显然众人已看了他许久的笑话,毕竟陈佩这个闲来无事跑来凑热闹的,还是一个著名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虽说他爹是陈鸣,可暗地里是没几个人瞧的起他的。更何况这几人有地位,有实力,自然是更懒得与你虚逸逶迤了。
除非你爹来还差不多。
剩余的就是青岚宗的一些长老,还有各方前来庆贺的大宗使者了。
陈佩环顾四周后,回头向老柳埋怨道:“老柳,你瞧瞧,这么多大人物都到场了,你也不晓得叫醒我。”
老柳笑笑,轻声回答:“是老朽愚钝了。”
“算了,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陈佩伸了伸懒腰无所谓道,然后侧身从凝儿的小包中拿出一条手帕,将小脸酡红,醉倒在桌上的小狐狸嘴角水渍擦去。
倒是跟你公子我一个样啊。
睡梦中的凝儿感到嘴角痒痒的,伸出小手挠了挠,缱绻的眸子微微睁开缝隙,吐气如兰:“公子~”
随后缓缓支起身子,柔柔扑进了陈佩怀中,寻找了个舒适的位置,软软娇哼:“凝儿要睡觉觉~”
果然还是悄悄偷喝酒了,陈佩想着,低头看去,小狐狸嘴角勾起,已是沉沉睡去了。
陈佩叹息着摇了摇头,以往凝儿这般偷喝酒酿,没有一次不是两杯就倒,事后忘光的,醒来之后又对于喝酒之事全然不认。
就说不让你这丫头喝酒了啊。
这时,钟罄之声忽然响起。
抬眼望去,高座之上的青岚宗宗主江子石缓缓站起身来,温和强大的气徐徐散开,布满了整座大殿。
殿堂之中,人声陡然间静了下来,前来观礼的别宗修士皆是微微动容。
这,已经是入道之境了?
不久前青岚宗宗主关不生闭关走火入魔,不分青红皂白灭杀同族中人,无奈被青岚宗各长老施以大阵打杀。原以为青岚宗会就此元气大伤,可这却又出来一个入道境修士?
上官胤眉头微皱,果然啊,对于青岚宗这块宝玉父皇一直没有动手,除了因为它听话实相外,这深不可测的实力怕也是关键。
江子石手持木杖,眉目祥和,缓缓说道:“感荷陛下皇恩浩荡,我云岚城百姓皆是安居乐业。同时对于各位道友能够在百忙之中拨冗来此,老夫不胜荣幸。青岚宗在云岚城已有近三千年的历史,呈先人天恩,老夫前几日有幸踏入入道之境。今日又恰逢灯会召开,云岚城百姓皆是欢庆鼓舞,老夫便厚着老脸来主持这灯会了。还希望各位不要嫌弃我这个糟老头子啊。”
苏青玉面色不动,可望着台下神色各异的众人,心中也是沉了下去。
上官胤拱手笑道:“江宗主老当益壮,仙风道骨之姿令人如沐春风,您能前来主持灯会,实是令殿中金壁勃然生辉啊。”
众人皆是拱手称道,练练叹是。
陈佩微微侧身,悄声向老柳问道:“老柳,你说,要是你和上面这老头打架,你打不打的过啊?”
老柳笑笑,回道:“老朽杀人挺利索的。”
“那你就是打得过了?”陈佩眼睛亮了起来。
老柳既不摇头,也不点头,依旧是笑眯眯的。
陈佩撇撇嘴,这些高人就是喜欢玩深沉。
江子石抚过长须,朗声大笑道:“既是如此,老夫宣布,云岚灯会,正式开始!”
江子石缓缓抬起手中的木杖,众人之前的石壁也随之缓缓散去,露出了殿下满城的灯火,这是一座浮空的神殿。一同的,大殿顶部的圆盖凭空消散,漆黑天幕之上的一轮明月散着光。
殿中稍显暗淡,众人皆是赞叹神殿玄妙,江子石不语,笑望着众人。
这时一座桂花坊台自殿下徐徐升起,舞台中央画着月桂折树。
众人静了下来,齐齐向着桂坊望去。
寂静的夜空宛若水墨铺垫,轻缓的钟音慢慢升起,宛若小珠轻击玉盘,清脆悦耳的声音沁人心脾。桂花坊台之上亮起了微微的光,静谧的舒适感颇显醉人。
月夜静静流淌着,清冷的光洒在坊台之上,几个发簪轻绾的清丽少女提着绣着花卉山鹤的灯笼轻灵地走至坊台四角。
琴乐渐起,仿若春上踏青,聆听山涧的小溪流水,睡望着林野的鸟叫虫鸣,林木沙沙,灵巧的乐线浮动,安逸舒适之感飘然心间。即便是修道多年的修仙者,此时也不免沉醉其中。
不知何时,一叶白桂竹伞从着远处缓缓飘落,坊台之上,灯笼之中的亮光扑闪着,提灯的少女却已悄然不见。人们的视线凝至伞面,绘着桂叶的油纸伞美轮美奂。
竹叶轻摇,竹伞在一只纤细的玉手中平缓地支起,坊台之后古色古香的楼阁也随之光亮起来,棱花雕刻着窗棂,木柱之上丹盈刻桷,雕花绚丽,勾起的房檐之下灯笼高高挂起,明亮的楼阁绽放出光芒,照亮了黑夜。
伞下,是一个清丽绝世的女子。
仿若一朵明亮的花卉,众人的目光全然被她吸引过去,就连城中的百姓也被天空中忽然出现的光华引去了注意。
大红的外裳柔柔地披上女子的腰身,其上金丝勾勒出簇簇盛放的牡丹。柔顺的雪白绸衣将女子酥胸包裹,露出天鹅般的脖颈。女子轻轻笑着,额间点着淡淡的红色花钿,青雘描绘的眉好似冬日初融的春水,给人已柔美之感,可金圈环绕的玉白莲足又散发着十足的魅惑。
上官胤望着眼前的女子,心中仿佛被长钟猛击,世间竟有这般触人心神的女子吗?
女子抬起玉手,竹伞随之滑落飘零。她轻盈地舞了起来,引着竹伞,玉白的莲足自空中点起涟漪,优美的身姿动人神魄。她的每一步都好似踏在众人的心房之上。
乐声急促了起来,琵琶琴弦跳动如银瓶乍破,金戈铁马激起雄浑浩荡之声,血液涌动着。夜空之中的水涟渐多,女子的步伐愈发匆忙。她舞着,轻灵地舞着,狂风般地舞着,宛若寒风玉蝶,冰冷的月光被灯火驱散,绝美的身姿肆意绽放着惊心动魄的美,夜空中是她美丽的身影,是长河般飘舞的雪白银花。
人们醉了,醉倒在这月色下。
哪怕他们早已修道多年,心境如水。
激鸣过后,埙埙声缓缓响起,迟缓悲凉的呜咽声流进人们的心房,女子停了,她跪倒在桂坊之上,绝美的脸庞之上露出令人心碎的悲凄。好似山河破去,置身于肝髓流野,马革裹尸的凄凉。
手中竹伞落了,女子捧蹙着手中的花朵,眼中似是饱含着希望。
那是一朵深蓝色的花,有着四叶花瓣,迷迷的光晕散发着一种凄迷之感。
她的名字叫做骨忘花。
铭刻白骨不忘,来世愿渡之花。
她的花语是——不离不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