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五十一章皇帝的旧衣
“这是…这是怎么一回事!”
望着渐行渐远,一直踏上车架的刘协,杨彪紧张的吞咽了一口口水。
他环顾四周,震惊的看着这不只什么时候,突然冒出来的一群卤簿——他们确实安排了不少仪仗队为刘协撑场面,尽量在他们的能力范围之内…毕竟,礼乐之事…实际上仍是曹操说了算。
从昨日起,两人其实就有些萎靡了。
因为无论如何,看样子曹操要出席这次的大典都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他们当然想过,想过如果曹操出现在大典之上,是否可以让刘协直接撕破脸皮,直接跟曹操划清界限,在那样的大典之上,如果刘协要说什么,肯定是要比在宫中的时候,来的更加的有杀伤力。
当时看过了那份大典的程式书之后,他们便意识到,曹操根本就不会犯这样的错误…
曹操根本就没打算让刘协又开口的机会,就更不用说刘协会有什么站在祭坛之上号令天下的机会了。
所以昨天,在几次三番与曹操对峙无果之后,两人都已经打算着与刘协说明…说明他们根本没有做到三日前信中所说的事情。
曹操滴水不漏,而他们就像是无理取闹的市井无赖,根本没有任何对曹操造成影响的机会。
然而…晚些的时候,他们突然就接到了丞相府给所有文武百官送去的文书…
曹操请假了。
请的还是病假。
书中言语恳切,无不透露着对天子的尊敬以及对群臣的歉意…
但总之,曹操明日是不会去了。
看到那文书的那一刻,杨彪和伏完同时生出了其中有诈的想法。
于是为了确定这件事情不是曹操的恶趣味,两个一把年纪的老家伙,穿着便服便从城西杀到了城东,找到了丞相府——
说是要探望曹操。
然而,最让他们没有想到的是,曹操真的见了他们。
那会儿…
“咳咳咳咳…有劳太常大人…还有…咳咳…还有国丈特地来看本相…”
“本相偶然风寒,实在是有些迈不动腿…走不动路了…”
“明日…咳咳…就麻烦两位…提本相主持祭奠…莫要辱没了天上将士们的亡魂…”
曹操带着一张病弱的快要死去的脸,三两个词便会剧烈的咳嗽一番…让杨彪和伏完都害怕的不停的往后缩。
“呃…深夜叨扰丞相,是我们的不是…哪里要丞相向我们谢罪的份?”
“是啊是啊,丞相果真是忧国忧民…老臣倍感愧疚…还望丞相能够早日康复,朝中若是没有丞相,我们谁人也不敢说自己有那个资格统领百官啊!”
“咳咳咳…两位大人真是说笑了,我曹操何德何能…咳咳咳咳咳!”
感觉曹操都要把嗓子咳嗽出来了,杨彪赶忙抬手止住了曹操说话的意图:
“丞相!丞相您快…您快休息吧!我们…我们这就走,这就走!”
一边招呼着,杨彪一边拉着伏完赶忙撤退。
可哪怕是哪怕是两人匆匆忙忙的逃离了丞相府,却依旧能从街上听到曹操那剧烈的咳嗽声。
不仅如此…两人小碎步跑的轻快没走出多远,就听到丞相府中忽然传来了某人的尖叫:
“丞!丞相!您!您怎么在这里!明明病的如此严重!”
“咳咳咳咳!”
“啊啊啊!不好了…丞相吐血了!”
兴奋但又带着惊恐的杨彪和伏完深深对视了一眼,都看出了对方眼中的震惊…两人二话不说,拔腿就跑,那腿脚利落的,说他们是二十岁的小伙子,也没人会质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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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走了吗?”
曹操咕咚咕咚的喝着上好的碧螺春,如饮驴一般暴殄天物着…他嗓子实在是有些发疼发干——
“丞相,走远了…”
“行了,该睡的睡吧,明日不用早起,府中无事的去看看大典也无妨,别忘了…莫要将本相在府休息的事情说出去。”
丞相冲面前站了一堆的仆从与侍卫招了招手。
大家听到明日竟然放假,纷纷发出了轻声的欢呼。
曹操笑骂着这群吃里扒外的家伙:
“你们啊,你们…我看你们都不是真心想要追随本相,不过是看上了丞相府的银子罢了!”
“嗨呀,丞相这是哪里的话!这不…咱知道明日天子要遭殃,不都是心里激动,想要去亲眼目睹嘛。”
“哈哈哈哈…”
曹操哈哈大笑,边摇头便指着这群鬼精鬼精的属下。
夜深了,丞相府里其乐融融,哪还有此前一丁点的阴森可言?
————
所以…杨彪和伏完是夜里知晓了曹操请假,特地才为刘协多添了些人手,说是仪仗队,实际上只有他们才知道那些人都是凑数的“气氛组”,跟真正的卤簿队伍比起来还差得远呢。
可…面前这只突然多出来的,如此上道,如此正式的卤簿又是从何处来的?
莫非是曹操?
心惊胆战的杨彪只能想到这一个答案,但总之…既然曹操果真没有来,那事情…应该不会出什么大错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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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可惜,他们似乎并没有注意到,隶属于太常机构之下的某位太祝令——也就是祭天之时,掌读祭文,祭送鬼神的那位明显距离天子最近的官员,早已经不再是原先的那位年迈的老人…反倒是换成了一名瘦瘦高高,面容俊朗的年轻男子。
——
迎送天子的队伍走的很慢,他们从城中的大街走过,奏响了宏伟的鼓乐,也让许都城中的百姓一饱眼福…从前祭天的时候,他们可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阵仗。
百姓们跪在街道两旁,让刘协算是彻底享受了一次万人敬仰的感觉。
以前他毫无心情朝这些贱民哪怕看上一眼,今日,他却显得格外亲切,每每有百姓高呼着万岁,他便和蔼的朝那些臣民招手。
只不过,小孩子明显有的不太懂礼数,一名半大的小姑娘,扎着两个可爱的揪揪,疑惑的指着车架之上的刘协说道:
“娘,天子的衣服为什么那么破呀?”
“说什么呢!你这孩子!快…快跪下!”
好在是刘协没有听到这一句,不然,他可能辛辛苦苦构筑出来的和蔼可亲的形象在那一刻就要崩塌了。
毕竟,他也想知道,为什么自己当个皇帝,这么多年来连一套新衣都没有。
别说了,再说刘协就要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