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过往

“叮铃！”

大雪纷飞的街道旁，一家小店的木门被缓缓推开，门上挂着的铃铛叮铃作响，好似在提醒店里的人，有客人上门。

裹着厚厚大衣，带着毛线帽的青年环顾了一周店面，有些局促，双手不停地在衣角摩擦，嘴巴张了张，却没有任何声音传出。

可能是因为太晚了吧，店里一个客人都没有，连灯都关了大半，只不过那温度适宜的暖气，还是为青年驱散了一丝寒意。

不一会儿，好似听到了门铃的声音，店内终于有一位带着围裙的少女急吼吼地跑出，面容清秀，长长的秀发扎成高马尾，黄皮肤黑头发，但是高挑的身材与那挺翘的鼻梁还是颇有西方人的特征，想来是个混血。

见青年站在门口，少女先是一愣，随后嘴角扬起一丝微笑，宛如百灵鸟一般清脆的声音传出：

“欢迎光临！”

她迅速抓起一块毛巾，擦了擦手，快步走到青年面前，将他领到一处收拾的十分整洁的卡座，热情道：

“来，坐这吧....”

“你需要点什么吗？”

此时的青年，却好似忘记了饥饿，目光直愣愣地落在少女的身上，有些出神。

“先生，你需要点什么？”

见状，少女也是不恼，嘴角那温暖的微笑没有丝毫褪色，细声问道。

“啊....哦....我那个...我...我...”

青年如梦初醒，脸色一红，好像有些不好意思一般低下头去，紧张地话都有些说不清。

此时，少女空灵的声音却再度响起：

“先生，我们现在快关门了，店里只有咖啡和苹果派了，你看可以吗？”

“啊....嗯...嗯，麻烦了”

少女微笑着点点头，飘然离去。

反而青年，则是用力让用双手揉了揉自己的脸，面露懊恼，好像对刚才自己的表现颇为不满，看着女孩离去的目光还有着一丝倾慕。

不一会儿，少女端着一个木制的小盘子，上面呈放着烤的金黄的果派，还有冒着热气的咖啡。

“让你久等了...”

少女看着青年，温柔一笑，将咖啡与苹果派分别放在青年面前，自己则是端着盘子，在一旁驻足。

青年端起刀叉，缓慢地在苹果派上切开一个口子，浓郁的果香气息拂面而来，令人食指大开。

本就饿极的青年见状，更是忍不住，直接狼吞虎咽了起来。

少女看青年这般吃相，不由得莞尔，在一旁柔声道：

“先生，吃慢点，小心噎着....”

谁知道，青年一边囫囵，一边抬起头，口吃不清地说道：

“这你们家的苹果派，太好吃了吧！”

看着青年一脸的满足，少女眼中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欣喜，回答道：

“你喜欢就好...”

青年喝了一口咖啡，顺了顺食物，忽然抬起头，看向少女，踌躇片刻，还是勇敢地问了出来：

“请问，我能知道你的名字吗？”

“当然可以，我叫许晴....你呢？”

“我....我叫林兴文....”

陈锋接过林兴文的酒，微抿一口，说道：

“所以，你们就是这么认识的？就因为她给你做了一个派，你就爱上人家了？”

“哈哈，很狗血是吧....但其实这还有后续....”

林兴文轻笑一声，继续道：

“那天，因为是圣诞节，这家店比以往都要下班得更早，我去的时候，其实已经打烊了....”

“而且当时，晴儿根本不是厨师，她只是一个学徒而已...”

“那天的派，是她专程为我一个人做的....”

听到这，陈锋倒是有些惊讶，问道：

“她为什么要给你做？”

林兴文脸上却洋溢起幸福的微笑，回答道：

“后来，我才知道，她那个店铺，正好可以看见我实验室的窗口，每次我做实验留到半夜的时候，她都一直在看着我...”

“用她的话来说，她早在我认识她之前，就已经喜欢上我了...”

听到林兴文的话，陈锋目光也有一阵波动，叹了一口气，缓缓道：

“哎.....我还以为是什么舔狗的单相思，没想到是两情相悦，这狗粮可是有点错不及防呀”

“哈哈哈哈，你就羡慕吧！”

陈锋嘴角扬起一丝微笑，问道：

“所以呢，你们就相爱了？”

“是呀，我读完博士后，为了照顾年迈的奶奶，决定回国，晴儿也决定跟我一起走...”

“回国之后，我就来到了巨峡市工作，跟晴儿也结了婚。”

“她很喜欢做糕点，本来打算开一家糕点店，但是为了照顾我，她还是决定当一个家庭主妇...”

林兴文说着，语气开始渐渐沉重：

“那段时间，公司的给我的任务很重，为了上市，为了引得他们背后那些资本家的欢心，无休止地对我们下达要求...”

“我那阵也是蠢，根本没想过拒绝，每天都整夜整夜地待在实验室，连家都很少回...”

“晴儿给我做的糕点，我也经常没吃，还让她不要打扰我...”

说到这，林兴文拳头却是猛然攥紧，后悔，痛苦之色充斥了他的脸颊：

“我当时怎么没想到，晴儿为了我，离开了所有的家人，在华夏，除了我，她没有任何的朋友...甚至为了我，放弃了自己的梦想...”

“我真是个蠢货！”

陈锋看着他这副模样，沉默不语，少顷，才缓缓道：

“所以，她得了癌症，你也不知道吗....”

林兴文听闻，身体一颤，面色头颅深深地低下，半晌之后，才嘶哑道：

“两年前，晴儿曾经跟我说过，说她身体不舒服...”

“但是那段时间，我正着迷基因嫁接理论，于是，我没有把晴儿的话放在心上....”

“可是半年后，我正在实验室的时候，医院却给我打来电话....说....说晴儿得了胃癌....晚期....”

林兴文抓着自己的头发，用力撕扯着，陈锋虽看不见他的双眼，却可以感觉到他那痛彻心扉。

“那时候我才知道，那个傻丫头是因为积郁成疾，加上不好好吃饭，才酿成了这样的后果...”

“这一切，都怪我...”

“啊！”

说着林兴文忽然一声嘶吼，单手猛然一拍，那青石做的台阶顿时被他拍出一个脸盆大小的深坑。

“为什么我没有发现！”

“为什么我不多陪陪她！”

“为什么我不吃完她给我做的糕点！”

“为什么呀！——”

林兴文站起身，仰天怒吼，泪水夺眶而出，好似在向老天宣泄着自己的愤怒与懊悔。

坐在一旁的陈锋，此时也是目光深邃，林兴文的这副模样，让他想起了自己的往事。

长舒一口气，陈锋还是问道：

“在那之后，你又做了什么....”

驻立的林兴文，默默地坐下，缓缓道：

“当时，我就明白，现有的医疗技术，根本救不了晴儿...”

“所以，我想起了自己的基因嫁接技术...”

“如果我的理论正确的话，应该就能将晴儿体内的癌细胞完全去除...”

“因此我再次开始了废寝忘食的研究...即使知道晴儿就躺在病床上，我也没能去看过几次....”

“可是，可是！！”

说到这，林兴文目光冒火，身体周遭魔气纵横，嘶哑道：

“那些混蛋，竟然因为这技术不能带给他们多余的利益，说什么没有市场，而将我的项目毙掉了！”

“我所有的研究资料在一夜之间全都没了...小组被解散，设备被没收....”

“无论我怎么央求，就算跪在地上给他们磕头，那群畜生也不管不顾！”

“而靠我一个人，根本没办法将这技术完成....”

“又努力了几个月后，我终于绝望了....”

林兴文叹了了一口气，继续道：

“我决定辞职，带着晴儿回了我的老家，我不想再错过跟她在一起的时间了...”

“那段时间，晴儿终于笑了....”

“就像我们最初见面那样.....”

林兴文说着，也笑了，可是这笑容却是尤为苦涩，比哭还难看。

他转过头，看着陈锋，有些凄凉地问道：

“你知道....最后的最后，晴儿跟我说的是什么吗？”

“什么”

“她说，如果有下辈子，让我多陪陪她....”

陈锋听闻，沉默不语，回头看着那照片中的人儿，目光复杂。

林兴文深几口，才压下心中的情绪，语气有些冷漠，继续道：

“所以，当时我就对天发誓，如果能让我与晴儿再次相遇，我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听到这里，陈锋眼瞳一缩，低声问道：

“就是这个时候，黑暗找上了你吗？”

林兴文面向陈锋，缓缓点头。说道：

“我不知道他是谁，甚至不知道他是否为人类，但是他给了我最后的办法....”

“什么办法？”

“那就是....你！”

说着，林文看向陈锋的眼神再次充满了锋芒。

陈锋则是面色不变，问道：

“我？我能有什么用？”

“你没用，但是如果我能吞噬你的光，到时候我就拥有了起死回生的能力....”

“根本没有这回事，我也没有这种能力....”

“你有的！我说有，你就有！”

陈锋正想解释，却被林兴文无情打断，抬头看去，后者的脸色已经渐渐变得狰狞，好似陈锋再多说一句，就会暴起伤人。

张了张嘴，却只能一声叹息，陈锋理解了林兴文的心态，对现在的他来说，陈锋的光就像是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无论是真是假，林兴文只能选择相信。

“抱歉.....”

陈锋缓缓摇了摇头，与林兴文四目相对，正色道：

“我不能把光交给你....”

“虽然我很同情你....如果有可能，我也想拯救许晴...”

“但是这束光托付给我的意义，是为了守护更多的人...”

“如果光被你背后的黑暗所掌握，那么整个世界将会生灵涂炭，你愿意看见这一幕吗...”

陈锋还尝试劝说，谁知，林兴文冷漠地回答道：

“那不关我的事...”

“我只想救回我的晴儿...”

“就算整个世界的人都死绝了，只要晴儿能回到我身边...”

“那就是值得的！”

陈锋见林兴文的坚决，不由得语塞，半晌，才有些艰难地说道：

“你这样做，许晴会高兴吗.....”

听着这话，林兴文终于脸色微变，但还是迅速平静下来，淡然道：

“只要能救回她，我愿意接收一切后果，即使晴儿把我看做一个怪物，我也认了！”

听到这话，陈锋只能一声长叹，他明白，自己是不可能劝说得动林兴文了。

就像他有为了保护世界牺牲自己的觉悟一样，林兴文也有为了晴儿牺牲整个世界的觉悟。

二者，注定只能是敌人。

呼出一口浊气，陈锋看向林兴文的眼神也渐渐变冷，沉声道：

“如此的话，我们就只能兵戎相见了...浮士德！”

“那最好！光之人！”

林兴文也不屑的一笑，好像这时候，他才是那个无恶不作的浮士德。

“那么，回答我的问题吧....你到底在计划什么？”

忽然间，林兴文却好像想到什么，神色再度放缓，眼神闪烁片刻后，对陈锋说道：

“在我回答之前，想再跟你做一个交易...”

“什么交易？”

“如果最终的决战，我获胜，我以晴儿的名义发誓，你的力量我只会用与复活晴儿...不会再主动伤害任何一个人....”

“但是，如果我失败了....我希望你能答应我...”

林兴文缓缓转头，看向那灰白的墓碑，温柔道：

“把我跟晴儿葬在一起吧...”

陈锋沉默，缓缓点头。

见陈锋答应，林兴文像是放下了最后的包袱，看着陈锋，说道：

“明天，当第一缕晨曦照耀大地的时候，我将会带领饕餮舰队，袭击天河市”

“什么！”

陈锋听闻，神色大变，上前两步，盯着男人有些气愤道：

“为什么要选择天河市！那里可有数百万的无辜群众，你想干什么对着我来呀！”

只见林兴文缓缓摇头，平淡道：

“因为，我必须保证，你不会逃走...有一个城市作为筹码，想来你应该不会丢下不管吧...”

“我说过，我会不惜一切代价，吞噬你的光！”

“即使以卑鄙的手段....”

“你！”

陈锋咬牙切齿，双拳紧攥，目光如炬，冷然道：

“那么，我只能先把你留在这里了....”

林兴文不屑一笑，说道：

“你留不住我的，就像我留不住你”

“你敢走，那我就毁了许晴的墓！”

“你不会这么做的...”

林兴文缓缓摇头，冷静地看着陈锋，说道：

“你不是这样的人，无法像我一样不择手段....”

“不然，你应该在一开始，就从背后偷袭我....”

“而不是跑出来尝试劝说”

陈锋脸色微变，有些沉重，林兴文说的没错，他没办法对已经安息的逝者动手，这是他的底线。

但是，除了这个办法，陈锋真的想不到，还有什么方法，可以阻止林兴文毁灭天河市。

好像看出了陈锋的两难，林兴文开口了：

“我告诉你我的计划，也不是怕你毁掉晴儿的墓，而是让你陪我喝酒的报酬...”

“提前了一天，已经给你们撤离群众留足充裕的时间了...”

“不要不知好歹！”

陈锋面色凝重，知道别无他法，一声冷哼，周身光芒爆涌而出，腾空而起，竟是一秒钟都不打算浪费。

只是，待他飞到半空中时，站立的林兴文却是再度叫住了他，朗声道:

“陈锋，这次，我无论如何都不会退！”

“我希望你也是如此...”

“不然，就别怪我对无辜者下手了！”

陈锋居高临下，与林兴文坚决的眼神对视，缓缓点头，身体则是化作一道光芒，破空而去。

见陈锋离去，林兴文的脸色也有所放缓，好似自言自语道：

“陈锋，你是一个好人...一个值得我敬佩的人...”

“可惜，好人总是短命的....”

“明天....做个了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