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关皇帝打算让内官趁机揽权的揣测,也迅速传到了黄许本人的耳中。
这个假设大大减轻了黄许的心理压力。
黄许心想,皇帝留着自己占位置,主要原因自然是暂时找不到更好的人选。万一把他薅下去了之后,换上个跟内官水火不容的管理工部,反倒叫天子烦恼,所以暂且留他在此。
既然如此,他就明白病愈后该如何行事。
首先自然是得跟禁军沟通一二——修墙的工程大,往来人员繁杂,黄许不求有功,但求无过,自然需要把发生意外事端的可能降到最低,此外还要劳烦他们派人去流波渠那边走一趟,督促民役,将之前修建河渠时没用完的石料运至京城,以便后续择选。
黄许想到这里,觉得事情能顺利进行,还得多亏了武徵郡郡守温鸿,若非对方体贴上意,早先及时加量运来了各类建材,自己还有的烦恼。
还有便是少府那边——黄许琢磨,与其等着人家上门夺权,不若他主动一些,放低姿态,提前找对方合作。
就在工部跟少府间隐约有了些默契的时候,御史台也风闻了此事,及时递上了奏折,各种引经据典,言辞激烈地弹劾内官权柄太大,若是放任其坐大,恐怕于社稷有所妨碍。
御史们这样做,也不完全是因为跟内官间存在利益冲突,也是顾忌后者中的人才比例太低。若说士族里,十个人能挑出一个有本事的,内官那边,恐怕一百个里也挑不出一个,若非池仪跟张络两人本事厉害,追随的又是温晏然这样强势有为的皇帝,只怕难以这么快就把权力握在手中。
然而御史们的奏折虽然成功呈至了天子的御案上头,却通通被留中不发。
温晏然现在的想法跟大臣们有很多相似之处——
她知道御史台的人大多都是忠臣,也相信他们的说法,觉得宫中内官多半真有点借此揽权的打算。
温晏然思忖,评论区曾说过,池仪跟张络都是喜欢把持朝政的人,日常的工作内容就是四面安插心腹,同时想方设法排除异己,如今肯定也不会放过工部修城墙的机会。
建平的事情等于发生在温晏然的眼皮底下,假装看不见内官往工部伸手委实太难,温晏然思考片刻,为了避免内官们忌惮自己,不敢放开胆子揽权,觉得有必要让他们认为,四处伸手是一件得到了领导放任,甚至于主动引导的事情。
下一回张络觐见时,温晏然便特意跟他闲聊了几句。
温晏然微微笑道:“黄尚书年纪不小,虽说修城事情要紧,也不好逼迫得太紧,阿络出去的时候,叫太医署那边用心留意,免得再把人累出病来。”
天子暗示得如此明显,而且内容跟朝中流传的猜测十分相符,张络自然欠了欠身,恭恭敬敬道:“微臣遵命。”
果不其然,过了两日,黄许便递上奏章,说因为修运河的事情,工部许多官吏都被调到了外头,希望能从少府那边借调几个匠人跟官吏,温晏然见状自然大笔一挥,直接允准所奏,
朝中大臣们旁观此事,看着事情发展的势头跟他们此前揣测的完全一致,一时间觉得自己格外聪明。
黄许老于世故,他有意向池张两人卖好,便想法子约人会面,这一日池仪入禁中侍奉,只有张络在外头,黄许就把人请进家里喝茶。
黄许赞叹道:“年关将近,少府本就忙碌,如今还要为工部的事情额外辛苦,实在叫在下惭愧。”
——池张两人虽然已是散骑常侍,不过他们身上最要紧的职位还是之前陛下赏赐的那个市监丞,而市监无论具体智能被天子调整成了什么样,名义上依旧挂在少府下面,所以张络现在还是实打实的少府官吏。
张络呵呵笑道:“黄尚书哪里的话,你我都是为陛下办事,地动之后,工部被陛下委以重任,不得片刻安歇,少府又怎敢贪图清闲。”
既然黄许有意卖好,张络等人也不会自己独吞这份蛋糕,在黄氏府邸上时,张络想到,当初皇帝曾提点过他们,作为新出头的内官,尽量避免跟宫中旧势力产生纷争,于是客客气气地去请见少府令,请对方指点修城的事情。
侯锁更是深谙做人的道理,毫不犹豫道:“任景丞新官上任,才德俱佳。侯某觉得的,她若愿意过来,城池修缮之事自然能够事半功倍。”
——他们在少府为官,彼此抬对方一手乃是常事,如今张络替他做脸面,他再拉任飞鸿一把,慢慢的,也就能连成一气。
张络拱手致谢,态度显得格外真诚道:“若非少府提点,络今日当真不知如何是好。”
他自然不是真的佩服,然而同朝为官,侯锁有如此有眼色,张络自然投桃报李。
景苑距离建平城并不远,正在冶监这边消磨时间的任飞鸿接到快马传讯,说工部请她过来议事。
城中还未将信件看完,任飞鸿便猜到了黄许那边的意思——如今距离地动的时间还没过去太久,黄许这个时候请人回京,显然是为了手头上的任务,任飞鸿琢磨了一番,自然便想到了景苑当中的丹宫、涅宫。两处殿宇的规模都不小,尤其是涅宫,乃是天子前些日子新建的,虽说内外都不曾仔细装饰,但能建得这样迅速,足以证明,其中大有独到之处。
不用人仔细提醒,任飞鸿直接就带了匠人回程。
据工部吏员禀报,城墙之所以会坏,其实是因为年久失修,平日里外表看起来还好,内部实则已经腐朽不堪。
大周用来砌墙的胶凝剂主要是黏土,天长日久,建平一带的雨雪又不少,能坚持到现在才坏,已经是平日用心维护的后果。
任飞鸿道:“下官曾去涅宫问过,据说陛下亲自调了一样胶,名叫水泥,凝固后可以坚愈岩石,或可用在此处。”
——听了任飞鸿的话后,黄许脑子里浮现出的第一个念头居然是:“同样是研究炼丹,为什么当今陛下的水平就能超过了历代先祖的总和?”
每天都被朝中各个大臣惦记无数遍的温晏然,其实已经没太多精神去关注工部那边的情况,她既然打算让内官们揽权,便不可能事事亲力亲为,于是将很多事情都扔给池仪等人操心。
池仪也没有辜负天子的期待。
她私下里早跟张络商议过:“若是骤然换一个工部尚书,多半还是从世家中选人,尚书一职权重,自得谨慎一些,咱们这些时日便多襄助襄助黄尚书,免得陛下忧心。”
张络一听便知,池仪是在提醒自己,这段时间莫要留下太多值得御史台弹劾的话柄,于是笑道:“多谢仪姊提点。”又压低声音道,“说起来,咱们手下那些小狗崽子们,也确实不成器得很,你我先收拾几个,免得他们胡闹过分。”
他们既然有了准备,下面的小内官们便不敢肆意行事,御史台留神监察,也没找到格外过分的地方,便只得罢了,又听闻池仪跟张络两人隔几日就顶着雪,亲自跑去城墙那边查看情况,不提别的事情,至少对皇帝有着十足的忠心,心里也难免产生一些敬佩之情来。
城墙修缮工作进度并不快,倒不是不顺利,而是来自涅宫那边的工匠颇有创新精神,决意要为皇帝修一个最最坚固的城池出来,所以一开始没法推进得太迅速。
本来的城墙里面内部是土、小石头跟沙子,外部则砌了砖面用来固定,年岁日久,相关的图纸模糊不全,工匠们先得仔细研究一下原来的构造,才能给出修缮方案来。
被任飞鸿带来的年轻小官道:“尚书莫要担忧,依下官看,大约半年便可修好。”黄许闻言,吃了一惊——他本事不怎样,到底在工部待了那么些年,基本的经验跟眼光还是有的,知道以建平城池的规模,哪怕不惜民力物力地赶工,少说也得七八个月才能修成,而且还难以保证质量。
“建平乃是大周都城,莫要为了一时图块,就随意敷衍。”
年轻小官昂然道:“下官在景苑时,曾在陛下左右侍奉,亲眼见过陛下调制泥胶。”
黄许恍然。
——既然跟皇帝有关,那速度再快,也没什么奇怪的地方。
年轻小官出身寒门,没太多架子,亲自带着工匠们不断尝试新配方,他们都记得,皇帝在做实验的时候,会不断更换配料的比例,然后将数据仔细记录下来,不断对比,规范作业。
纵然没有在现代社会读过书,但来自现代的科学习惯已然对景苑中人产生了影响,他们开始试着将水泥跟其它物质搅拌在一起,并仔细记下需要的矿石种类跟配料比,准备在研制好后,送至各地,让其余受损的城池也按此标准修缮。
大周的工匠本来走的是经验流,但这种传统,随着温晏然的到来开始慢慢产生了变化。
黄许等人还注意到,景苑那边人所用的量具也与外界不同。
年轻小官笑:“这些自然也是陛下所制。”
温晏然需要做实验,当然也就需要带有刻度的各种工具,她本来想让工匠们自由发挥,可惜少府那边制作的旧型量具用得不顺手,温晏然便不得不过去给予了全面且细致的技术指导,让匠人照着自己给出的形状,刻度标准,依次制作出了三角板,直尺,圆规等事物。
景苑中人心想,天子虽然没说过要把这些东西用在修城上,但从之前的种种安排来看,显然就是这个意思。
大年会如之前所议定的那样,改到了桂宫当中,流程与往年没什么不同,反而因为桂宫装饰豪奢,更显出一股富贵风流的气象。
当然听说大周发生地动之后,不少属国的使者都用仰慕上国繁华为借口,希望能去建平城内瞧一瞧情况,温晏然既然已经开始摆烂,自然不会阻止他们,于是干脆地允准了这些人的请求。
其中丘车国的使者团在城中认真逛了一圈,回来后面色便不大好看。
丘车国使者叹气:“难怪大周皇帝继位不到三载,已经众望所归。”
他们见到了房屋受损的百姓,也正因为见到了,才更加明白温晏然的统治实在是不可撼摇。
房屋受损涉及到的多是城内普通百姓,天子并不觉得在城内圈一块地来安置这些人会显得不够体面,反而做了妥善安排,若是先帝一朝,大约会直接将失去房屋的百姓给迁至郊外,眼不见心不烦。
使者团中的另一人道:“虽说做得好,却未必是小皇帝自己的意思。”
之前的人叹道:“倘若是大臣的意思,那就更加难得。”
泱泱大国,哪里少得了人才,厉帝在位时,朝中难道没有愿意为百姓办事的大臣吗?然而当年到底是个什么光景,使者团里也是有人见过的,如今的大臣能做得这样好,显然与天子的支持分割不开。
——倘若系统肯把好消息也告诉温晏然的话,这段时间内,她大约能不断收到“[安定]1”的提示。
年会的一个重要功能,便是听各地朝集使汇报情况,并由户部核准各地官吏的成绩,以此对个人官职进行调整。
此事主要由户部议定,并由皇帝进行最终核准。
到了今年,温晏然需要核准的内容比往常翻了一倍不止,主要问题还是出现在东边,那边的官吏是通过擢才试选出来的,其中出身豪强者数量着实不少。
豪强大族中的人才比例虽比士族少,但要高于寒门,可惜骤然发迹后,难免有不法事,如今东部新换了这么一批人上去,自然除了不少纰漏,温晏然一口气免了三百余名大小官吏,决定等年后再组织一次擢才试。
袁言时特意劝过:“名族自可按声望授官,何必非要与豪强人家的孩子们同堂比试?”
对太傅的话,天子倒是一向肯听,只是听了后却不曾调整自己的安排,只笑道:“既然名族中人才德俱佳,声望极好,想来也并不会畏惧同堂鄙视。”又道,“何况当地典无恶等人谋反时,东地多有弃城而逃者,想来是以前少见险事,今次也叫他们多磨练磨练。”
天子拿住了之前官吏弃职的由头,袁太傅自然也是无话可说,他不曾公开反驳,旁的官吏自然更难开口,第二年的擢才试,也就按照天子的心意,顺利展开。骤然发迹后,难免有不法事,如今东部新换了这么一批人上去,自然除了不少纰漏,温晏然一口气免了三百余名大小官吏,决定等年后再组织一次擢才试。
袁言时特意劝过:“名族自可按声望授官,何必非要与豪强人家的孩子们同堂比试?”
对太傅的话,天子倒是一向肯听,只是听了后却不曾调整自己的安排,只笑道:“既然名族中人才德俱佳,声望极好,想来也并不会畏惧同堂鄙视。”又道,“何况当地典无恶等人谋反时,东地多有弃城而逃者,想来是以前少见险事,今次也叫他们多磨练磨练。”
天子拿住了之前官吏弃职的由头,袁太傅自然也是无话可说,他不曾公开反驳,旁的官吏自然更难开口,第二年的擢才试,也就按照天子的心意,顺利展开。骤然发迹后,难免有不法事,如今东部新换了这么一批人上去,自然除了不少纰漏,温晏然一口气免了三百余名大小官吏,决定等年后再组织一次擢才试。
袁言时特意劝过:“名族自可按声望授官,何必非要与豪强人家的孩子们同堂比试?”
对太傅的话,天子倒是一向肯听,只是听了后却不曾调整自己的安排,只笑道:“既然名族中人才德俱佳,声望极好,想来也并不会畏惧同堂鄙视。”又道,“何况当地典无恶等人谋反时,东地多有弃城而逃者,想来是以前少见险事,今次也叫他们多磨练磨练。”
天子拿住了之前官吏弃职的由头,袁太傅自然也是无话可说,他不曾公开反驳,旁的官吏自然更难开口,第二年的擢才试,也就按照天子的心意,顺利展开。骤然发迹后,难免有不法事,如今东部新换了这么一批人上去,自然除了不少纰漏,温晏然一口气免了三百余名大小官吏,决定等年后再组织一次擢才试。
袁言时特意劝过:“名族自可按声望授官,何必非要与豪强人家的孩子们同堂比试?”
对太傅的话,天子倒是一向肯听,只是听了后却不曾调整自己的安排,只笑道:“既然名族中人才德俱佳,声望极好,想来也并不会畏惧同堂鄙视。”又道,“何况当地典无恶等人谋反时,东地多有弃城而逃者,想来是以前少见险事,今次也叫他们多磨练磨练。”
天子拿住了之前官吏弃职的由头,袁太傅自然也是无话可说,他不曾公开反驳,旁的官吏自然更难开口,第二年的擢才试,也就按照天子的心意,顺利展开。骤然发迹后,难免有不法事,如今东部新换了这么一批人上去,自然除了不少纰漏,温晏然一口气免了三百余名大小官吏,决定等年后再组织一次擢才试。
袁言时特意劝过:“名族自可按声望授官,何必非要与豪强人家的孩子们同堂比试?”
对太傅的话,天子倒是一向肯听,只是听了后却不曾调整自己的安排,只笑道:“既然名族中人才德俱佳,声望极好,想来也并不会畏惧同堂鄙视。”又道,“何况当地典无恶等人谋反时,东地多有弃城而逃者,想来是以前少见险事,今次也叫他们多磨练磨练。”
天子拿住了之前官吏弃职的由头,袁太傅自然也是无话可说,他不曾公开反驳,旁的官吏自然更难开口,第二年的擢才试,也就按照天子的心意,顺利展开。骤然发迹后,难免有不法事,如今东部新换了这么一批人上去,自然除了不少纰漏,温晏然一口气免了三百余名大小官吏,决定等年后再组织一次擢才试。
袁言时特意劝过:“名族自可按声望授官,何必非要与豪强人家的孩子们同堂比试?”
对太傅的话,天子倒是一向肯听,只是听了后却不曾调整自己的安排,只笑道:“既然名族中人才德俱佳,声望极好,想来也并不会畏惧同堂鄙视。”又道,“何况当地典无恶等人谋反时,东地多有弃城而逃者,想来是以前少见险事,今次也叫他们多磨练磨练。”
天子拿住了之前官吏弃职的由头,袁太傅自然也是无话可说,他不曾公开反驳,旁的官吏自然更难开口,第二年的擢才试,也就按照天子的心意,顺利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