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大刀牙齿咬得格格直响,再也忍耐不住,伸手从马上摘下大刀,大声吼道:“有卵子的!跟我走!”
史啸又惊又怒,大声道:“无我军令,我看谁敢动!左右,给我将欧阳大刀绑了!”
左右护卫互相看看,竟然一时犹豫不决。
史啸更加恼怒,叫道:“反了!反了!你们不听军令,难道要跟叛军一起被全家斩杀么?”
终于有两个护卫策马上前,低声道:“欧阳将军,得罪了!”
欧阳大刀双眼如炬,死死盯着史啸,狞声道:“史啸,你要为玉皇门当狗,想一想我瑞国军人,是不是承受得起这般侮辱?”
史啸面色苍白,竟然在马上左右摇晃了几下,颤声道:“军令……难违!”
欧阳大刀长叹一声,将刀扔在地下,再无一言。
此刻,前方十里左右,围绕着前方的百里融车马,已经陷入苦战。
一方是向锦率领的数十名玉皇门弟子,而另一方,除了十名护送的撼岳卫将士外,另有四人,四杆长枪,围绕在两辆马车四周,游走拼死拦截。
这是董非青另外四名弟子,俞春生、俞春发、蒋春乔、于春宝,奉莫离天之命,埋伏在五雄关外,接到了张春翰两人的一只飞鸽传书赶来接应,而另一只飞鸽,已经跨越沉星江,向十万大山中飞去。
也亏得这四人在,否则只凭十名撼岳卫,无论如何挡不住玉皇门弟子。
向锦并未出手,捻须在旁边观战。
事到如今,向锦已经七八成断定,马车中定然不是烈问岳,若真是烈问岳在马车里,无论如何做不出坐视手下搏命厮杀的事。
既然不是烈问岳,向锦此刻也提不起什么精神亲自出手,只是命身边弟子围上去,无论如何,既然硬闯五雄关,多少也跟烈问岳有些关系,总不能放他们走。
五雄关方向,赵浦带着八名撼岳卫和张、曲二人,死命催着坐骑飞奔,身后的撼岳卫们,有的一边策马,一边还在吐血,但所有人没有丝毫退缩,因为,前方有兄弟正在拼命,有烈老元帅交代给自己的任务还没有完成。
马车之旁,俞春生正在呕血,手中枪势却依然凌厉。身边十名撼岳卫,因为有他顶在前面,此刻虽然也多数带伤,倒是没有伤亡。
于春宝、蒋春乔两个师弟浑身是血,倒在马车旁边,余春发给二人草草裹了伤,又提枪站在俞春生身边。
俞春生咬着牙道:“不能停在这儿,要赶紧往江边方向走,若是死扛在这儿,咱们抗不了多长世间!”
余春发向远处袖手旁观的向锦看了一眼,道:“咱们若走,那个老头必定会出手,我没把握拦住他!”
俞春生咬牙道:“黎先生说了,马车里的人,跟师父关系非常密切,决不能出事!一会若有机会,你带着马车走,我来拦!”
余春发笑道:“咱俩是亲兄弟啊,要拦,也是咱俩一起。”
见俞春生还要说话,余春发截住道:“省些力吧,有师父在,咱爹娘养老无忧,咱哥俩死在一处,爹娘也不会担心咱孤单。”
马车上的百里融再也坐不住,跳下马车,大声喊道:“你们到底是什么人!我百里融,只是瑞国一个普通乡间老头,你们这般苦苦相逼,死了这么多孩子,就为了我这条老命么?我给你们就是!”
向锦笑眯眯地走过来,挥手止住玉皇门追击,仔细看了看百里融,问道:“你说你就是个普通乡间老头?”
百里虹带着妻子也从马车上下来,妻子虽然害怕,但仍然颤抖着跟丈夫一起,挡在父亲身前。
百里虹虽然愤怒,但他自幼读书种地,恶毒的话是说不出的,斯斯文文地做了个揖道:“这位老先生,我叫百里虹,那是家父百里融,我们是瑞国十方村的农户,耕读为生,平生从未得罪过什么人,不知各位为何苦苦追杀?”
向锦冷笑道:“普通农户?就能让瑞国最精锐的撼岳卫随行护卫?你以为我向某是三岁小儿么?”
百里虹老老实实地道:“因舍弟在江南瑞军大营从军,我们是去探亲的,舍弟曾为烈老元帅护卫,烈老元帅顾念旧情,所以派了人护送。”
向锦心念一动,问道:“你弟弟,是叫做百里赤么?”
百里虹颇为诧异,正要回答,身后百里融猛地推了他一把,心中醒悟,闭口不言。
但这么一来,无需他承认,向锦便已确认了,不禁笑道:“你那弟弟可是不简单啊,拐走了烈老元帅的孙女,让我玉皇门一切谋划落空,前两月又设下埋伏,杀了我玉皇门无数弟子,原来你们竟是他的父兄,难怪!难怪烈问岳不惜派出撼岳卫来护送你们。”
百里融将儿子推开,挺直了身体站到前面来,冷冷地道:“我儿子既然从军,自然是军令为先,无论他做了什么,我这当父亲的,年纪老迈无用,却也不会拖儿子的后腿,你要杀,杀我便是,放他们走。”
向锦用手指敲着自己下巴,幽幽道:“我杀你作甚?老先生,你便跟我走罢,我保证对老先生、令郎夫妻待为上宾,今日这些人,我也不杀,这样如何?”
百里融嘿嘿一笑,拈着白须道:“这位高人,我百里融是个乡下老头,不懂什么道理,但我活了这把年纪,总也通些世务,若你想抓了我,胁迫我儿子做什么事情,我宁死也不会让你如愿的!”
说罢,百里融一翻身,从怀里取出一把尖刀,抵在自己咽喉之处,冷冷道:“虹儿,为父问你,若有人要抓了咱们爷俩胁迫你弟弟做叛国之事,你当如何?”
百里虹正色道:“孩儿自幼,蒙父亲教授纲常之道,君在亲先,父亲放心,孩儿生死都随着父亲便是!”转身对妻子道:“你我夫妻数十年,今日若携手黄泉,可有遗憾么?”
妻子落泪道:“夫君既说纲常,当知夫为妻纲,无论生死,总在一起便是,只是未能给百里家留个后代……”
百里虹长笑道:“我有弟弟尚在,何愁香火延续!”
向锦冷眼看着,无所谓地道:“真是一门忠烈哪!老先生误会了,我对令郎没什么兴趣,但对那个千里渡江追随令郎的烈语衫,倒是有些兴趣,你们放心,只需烈语衫来我玉皇门,我绝不为难你一家,包括百里赤也一样。”
百里融疑惑道:“烈语衫是谁?”
俞春生上前低声道:“老先生,烈语衫便是烈老元帅的孙女,此刻便在百里将军处,他们是要抓烈姑娘,威胁烈老元帅。”
百里融眼前一亮,回头问道:“小哥,莫非烈姑娘与我那儿子……”
俞春生点了点头。
百里融哈哈大笑,得意道:“我这儿子,端的是有手段!”
老先生顿时挺直了腰,扬起了眉毛,鄙夷地看着向锦,训斥道:“你也一把年纪了,看着比我小不了几岁,怎的如此无耻,居然对一个年轻姑娘也要算计?我看你们这玉皇门哪,简直是半点廉耻之心也无,这就是不读圣贤书的原因,老夫劝你们洗心向善,随老夫读三年书,也好过大把年纪不懂道理。”
向锦脸上微现怒色,对身边弟子道:“杀!能捉活的最好,死的也行!我就不信,把这老儿一家三口的尸体挂在江边,那烈语衫就不出来!”
俞春生见情势紧迫,对百里虹道:“先生上车!请带我两个师弟走,直往沉星江方向去!”
说罢与余春发并肩上前,拦住玉皇门弟子。
百里虹咬着牙,将于春宝、蒋春乔扶上了马车,又催着父亲和妻子也上了车,将一辆马车的缰绳栓在前一辆马车上,自己跳上车辕,挥鞭催马便走。
向锦冷笑一声,身体如同大鸟一般飞起,跃过俞春生兄弟头顶,便向马车扑击而下。
俞春生大惊,想要回身,却被玉皇门弟子缠住厮杀。
向锦如同一只鹰隼一般,向马车落下,只听马车棚顶砰地碎裂,于春宝、蒋春乔二人一跃而出,双枪闪耀,向半空中的向锦扑去,口中大喝“快走!”
向锦一拂袍袖,便将二人长枪震开,但这兄弟两人积蓄了半日的力气,此刻已然不顾生死,同时将长枪分成双枪,直接便在空中抱住了向锦,单手持枪向他身上刺去。
向锦被二人一缠住,顿时落下地来,周身土系法则一震,要将二人震开,但这二人已经豁出了性命,于春宝双臂都被震断,却一个乌龙绞柱,用双腿绞住了向锦身子,蒋春乔口鼻喷血,却依然死死抱住向锦不放。
向锦眼看马车狂奔,离自己越来越远,而自己双臂双腿都被这两个小辈死死缠住,顿时杀心大起,手肘一缩,重重撞在蒋春乔前胸,顿时喀拉一声,蒋春乔胸骨也不知断了多少根,一大口热血喷出,竟然糊了向锦一头一脸,而双臂却依然死死不放。
向锦双眼被热血糊住,急忙甩头努力想睁开眼睛,只觉咽喉一痛,却是于春宝不要命地抬起身子,一口咬住他咽喉要害。
向锦心中大骇,全身土系法则发动,一股浑厚之极的力道迸发,蒋、于二人顿时被震出数步之外,翻滚了几下便生死不知。
向锦一抹脸上鲜血,眼见马车已经走远,来不及料理这二人,飞步向马车追去。然而身后枪声飒然,却是俞家兄弟不要命地扑了过来,突袭向锦身后。
俞家兄弟心意相通,此刻虽然愤怒,却不搏命,两条长枪分为四条短枪,只是围着向锦游身缠斗,向锦一边挡架,一边追赶,但速度不免慢了下来。
身后十名撼岳卫布成了一个稀疏的阵势,正是撼岳卫十战法之一的“鱼鳞”,专用以少敌多,竟然生生将数十名玉皇门弟子挡住。
只听马蹄声杂乱而至,却是赵浦带人追了上来,见了这般情势,众人虽无商议,默契却是十足,赵浦带八名撼岳卫策马撞入玉皇门弟子群中砍杀,张、曲二人越过战圈,冲到前面去拦截向锦。
从五雄关到沉星江之间的这段路上,最前面是两辆马车飞驰,中间是四名谷神山弟子围着向锦缠斗,最后则是不到二十个撼岳卫,死死拦住数十个玉皇门弟子!
远在斗极山中的董非青,更加不知道,由于瑞国的突然变故,自己的父兄,以及众弟子,已经陷入生死危机。
而谷神山上,却已经乱了套!
木紫藤手里捏着飞鸽传书的纸条,脸色铁青,顿足道:“五雄关出了那么大的事情,如今黎先生又不在山上,怎么办?”
俞鸿一脸不满道:“这位黎先生也真是!掌门不在山上,他怎么能擅自出去呢?”
木紫藤斜睨了他一眼,冷冷道:“如今说这些有什么用?当务之急是如何支援!”
俞鸿捻须道:“木姑娘莫急,我谷神山距沉星江有三百里之遥,从这里赶过去无论如何来不及,说到距离最近的,莫过于南越一族!”
木紫藤奇道:“怎么说?南越一族远在深山,怎么会更近?”
俞鸿笑道:“我记得掌门曾说过一件事,当日瑞国大军不曾过江之时,你们南越一族曾经多次奇袭瑞军江北大营?”
木紫藤蓦然记起,拍掌道:“不错!瑞军虽已过江,但江北的废弃军营中,还有我族风雷祖木!”
她不由得看了俞鸿一眼,目光中颇有惊奇之意。
实话实说,对于这位谷神教大长老,木紫藤从来都有些轻视,毕竟此人毫无修为,当日只不过董非青为了尽快收拢谷神山人心,才任命了他做这个大长老,自从莫离天上山之后,众人遇到什么难题,首先想到的便是去请教莫离天,而有意无意地忽略了这个大长老。
如今看来,这位大长老可没有表面上那么简单!至少心细如发,遇事不乱这两条,便占得死死的!
按理说,她木紫藤应该是先想到这一点的,毕竟南越偷袭江北瑞军大营之事,她比在场的谁都清楚,只不过时日久远,且江北大营已经废弃,一时没有想起来罢了。
木紫藤向俞鸿微微一笑道:“多谢大长老了,我这就去安排!”说罢转身便走。
俞鸿看着她的背影,捻须微笑,颇为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