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泛起鱼肚白。
太行山东麓,潞水与漳水交汇东方那片原野,黑压压的两万多步骑混合的赵军蜿蜒蔓延在荒原之上。
步卒拖着粮草、辎重等等行进再队伍最中间,两侧则被黑压压的骑兵们包裹其中。
踏踏踏——
轱辘、轱辘——
脚步声、马蹄声、轱辘声混杂再一起,空气里都弥漫着战争的紧张气氛,所有的步卒都闷着脑袋不停的向着前方赶路,两侧紧跟着的骑兵们也是没有了精神。
“驾——”
不时有胡刀骑士骑马在大军两侧纵横来去,马蹄飞旋间乱糟糟的队形慌忙躲避,但依旧被甩了一身的泥泞。
“快走,所有人维持队形,不要走散,用最快的速度赶回邯郸城,参与邯郸城的防御。”
“烽火传递的匆忙,秦人大军正来势汹汹,大军就紧跟随在我们的后面,我们必须提前加快速度赶回邯郸,邯郸需要我们的力量……”
一名胡刀骑士校尉在道路边上不断的朝着赶路的大军呐喊,声音高昂,情绪高亢。
然而在这样嘈杂、混乱的赶路路途里,声音变得的断断续续,传不出三十米的距离,只能不断的重复呐喊,继续鼓舞所有赵军士卒们的士气。
他们从来没有这样极速的赶路。
胡刀骑士校尉望了一眼周围前行的大军,虽然天气寒冷,但是喊了一早上的嗓子,此刻不免燥热口渴,声音也没有了初时的洪亮。
忽然间,正在行进的大军中间,一辆搭载满了粮草的马车车轴断裂,带着拉车的驮马侧翻在了道路上,上面的粮草瞬间散落了一地,砸向了周围的士卒。
“当心。”
“哎呦——”
“啊——”
后方没有反应过来的步卒瞬间就撞了上去,两侧下意识躲闪的步卒更是和边缘的战马撞在了一起,不少人糊里糊涂的撞成了一团。
唏律律战马的长嘶声里,原本行进的队伍瞬间混乱,后面正在行进的大军急忙被队伍中的将领们吆喝停下。
“快!快将那辆大车推开,将道路让出来。”
“前军不要停下,所有人继续前进。”
“都动手,不要磨蹭。”
一名名将领的呵斥声里,周围的步卒们立刻上前,将拖车的驮马解开,然后动作迅速的将上面的粮草搬走,抬着马车的残骸推到了河流边,大军旋即继续前进。
这片刻的混乱只是这只返回的大军中,微不足道的一小片浪花。
从一月初七开始,李牧大军接到了邯郸的调令就火速拔营赶路,为了能最快时间的赶回邯郸,整个大军两万多的人马都开始了昼夜兼程的赶路。
仅仅只是四天的时间,他们就从长平大营撤退到了这里,称得上是神速,但是相应的代价也不轻。
只是,为了能够最快速度的抵达邯郸,其余所有的一切都显得不那么重要。
若不是此刻粮草相对而言比较珍贵,李牧根本就不会带上粮草,若不然他们的速度会更快。
河流边缘的一处高坡上,数十骑肃穆的立在那里,正静静的望着这只庞大的队伍。
“告诉所有的士卒们,再咬牙忍耐两日,再有两日的时间,我们就能顺利的返回邯郸城,到时候彻底的休整。秦军来势汹汹,我等赵人不拼命不行。”
李牧一身戎装的骑着黑色战马,站在最显眼的位置,叮咛了一句后,随后问了问身后的亲兵:“……魏楚联军可都拔营而来?”
后方一名亲兵轻踢战马,上前了半个马身的距离,拱手说道:
“上将军,魏国信陵君传来消息说是已经拔营起行,不过他们的兵马行进的速度并不快,距离我们后军至少还有五十里的距离。而且消息里还说,魏军需要等待后面的楚国大军,相互照应,以免秦军骑兵突然追上来,突袭楚军。”
“嗯。信陵君考虑的是,是要防着赢钧的骑兵趁着大军跨越太行山的时候,突袭大军后路。”李牧说到这里的时候,面色不禁凝重了起来,颇有些担忧的望向了身后太行山的方向。
天光渐渐放亮世间,远处的太行山巍峨耸立,而更醒目的却是太行山上那接天连地的道道狼烟。
无时无刻不在提醒楚赵魏三国大军,秦军正在疯狂接近。
每一次看到这样的狼烟,李牧心中的焦急和担忧就更浓,总感觉自己算漏了什么。
但是,连日的急行军,不光是麾下士卒们疲惫,他这个统筹全局的人更劳累,以致于越是想要想明白,就越是烦躁的想不明白,反而还将自己弄的草木皆兵。
忽然,边上传来了一声惊叫,打乱了李牧的思路。
“将军快看,河水沸腾了……”
嗯?
李牧下意识的转头望向了不远处的漳水,就见原本微澜而淌的漳水此刻就像是沸腾了一样,白色的浪花不断的涌现,层层逆流而上。
嗯?
嗯。
“不好!”
霎时间,李牧的眼眶徒然大睁,一鼓寒气顺者尾椎骨直冲头颅。
常年带领赵国骑兵的他十分清楚此刻沸腾的河水代表了什么。
那是大军奔驰才会有的动静。
而且,还是正在狂奔的骑军才会折腾出的动静。
但此刻,赵国根本就不会有这样规模的骑兵在野外奔驰。
来人是敌非友。
这一刹那,李牧也终于想起来,他漏掉了什么。
赢钧!
赢钧!
赢钧最擅长奔袭。
他早就想到赢钧定然是会奔袭大军,但他却完全忘记了,奔袭不一定非要衔尾奔袭,同样可以出其不意的袭击他的大军。
电光石火间,李牧思绪如同闪电,瞬间贯通,头皮发麻的感觉刚刚出现,猛的就看向了东面的荒原,双眼反射似的一眯。
却见。
一处山坡上,一面黑色的玄鸟旗帜渐渐露出了山头,立在了半空随着风狰狞招展,如墨的战马亢奋的长嘶。
晨光弥漫,天晕地转。
一旗、一马、一人。
一杆标志性的黑色长戟安静的悬在泥土上面,冷漠的眸子里映着那边蜿蜒的大军,面色波澜不惊中,自带一股威严和霸气。
他的身后,披风招展卷动时,更多的骑兵踏着轰鸣蔓延而来。
虎戎乌金盔里,冷峻的面容上,双唇轻启狰狞:“虎豹骑!!”
“在!”
霸王戟嗡的一声,抬起,随后猛的朝前方压下,空气爆鸣间,低沉话语骤起如雷:“碾碎他们!!!”
原地轻踏的一排排马蹄,在下一秒,突然间化作巨大的雷鸣走过大地,成千上万的骑兵在晨光里掀起了排山倒海的巨浪,撞击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