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婉并不是心血来潮随口一说,更不是对曾三娘婆媳有什么不满想撇开不管。
她这个想法其实在去县城之前就有了的。
眼看着入了秋天气一天比一天凉了,趁着霜降之前,李家的重头戏是抢收红薯。那二十多亩地的红薯需要全人工采收,根本就不是小工程。
而且后面她还有一系列的加工工序要完成,李记这个曾为李家的生存立下汗马功劳的铺子,如今已经不怎么顾得上了。
而对曾三娘一家来说,却作用又大不相同。
曾三娘家的田地极少,不然也不至于为了房前屋后的边角地跟原主江氏吵得差点打破狗头,往常一家子的生活也过得十分拮据,李记的经营早上了正轨,每天雷打不动都有差不多一两银子的收入。
冬季农闲,他们一家子不缺人手,而且曾三娘如今的手艺,跟李家人经营的已无两样。
说起来,这份生意当初花费了李家所有人不少的心血。
从赵芸娘和江梅摆摊开始,风里雨里在村里与镇上之间,每日往返从不间断,每一道经营的菜品,都是经由大家共同琢磨才确定的,还不要说当初遇到的那些困难。
这里是李家扬帆起航的起点,一家人从一穷二白人心各异,慢慢的拧成一股绳,合力发家致富,同样也充满了美好的回忆。若真就这么放弃掉,江婉于心不忍,既然不忍心舍弃这一份生意,转让给曾三娘那就是再好不过的选择。
“这……”曾三娘在江婉面前激动得搓手。她当然知道江婉是一番好意,若不是照顾自己,李记如今大好的局面,怎么也轮不着她来干。“可是……我没什么钱。”
“租金我暂时付不起。若是,若是能宽限一些时日,我一定去凑!”
这个机会难得,再说曾三娘也不是矫情的人,知道江婉是照顾自己肯定也不会假模假样的推辞。
“好说,好说。”江婉望着她笑着点头,“李记我也就交给你最放心。”
当初看中柳镇上的这块地,看中的是临近河边,将来是一个好码头。但如今小柳树村的产业还没有形成规模,这个码头的用处也就很有限,江婉没功夫打理,就只能一直荒废着。
能托付给曾三娘,两家人也算各取所需了,租金什么的江婉其实没什么要求。
但这话她现在肯定不会说。
都说升米恩斗米仇,哪怕是朋友也要保持一定的距离,不能让别人对你产生过多的依赖。如果她现在就免了曾三娘的租金,此时自然欢喜,但将来共事若好处没达到预期,很可能会让两人的感情产生隔阂,甚至怨念。
再说曾三娘一家都不是懒人,有了李记这个能下金蛋的母鸡,他们的日子一定能红火起来,也许并不需要过多的扶持。
跟曾三娘谈定了李记的交接问题,江婉一行才回到村里。
马车才进村,就被村民们齐齐包围寒暄,几日未见仿佛如隔经年,小柳树村的村民们过了一个前所未有的丰盛中秋,人人都心怀感激之情。
大家在李家一行人中发现江大丫的身影还都挺好奇的,但对于江德纲和江茂财的行为却并没多少意外。
只有江里正一直在暗暗的观察,发现李家人都是真心实意的对待江大丫,他捋着自己不多的短须对自家老婆子不停的颔首点头,十分欣慰。
“李家非池中之物啊,早晚有一天要飞黄腾达的!”
三婶儿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还用得着你说?但凡有眼睛的人谁看不到似的,李家现在不就已经腾达了么!你看看村里人,谁家能买得起马车、下人,能在县城里置办家业?”
“嘁~没见识!一双眼睛长着就只盯住人家的锅里碗里,我说的飞黄腾达就这?”江里正冲江婉远去的背影指了指,“看看人家的格局!老秀才当年也一心盼着江氏好的,虽然教育儿子不怎么样,但当真看人极准!”
“众多儿女,单留下阿婉这孩子嫁给李文盛,如今……”提起李文盛,江里正还是惋惜,要不是出门不顺路遇土匪,如今他们村里可是进了一位进士老爷!
那可是多么荣耀的事情!
不过江里正转头又情绪激动起来,“如今可好,不仅李延睿书读得好,中举在望,阿婉也是个有情有义的,自己把日子过起来了也没忘拉拔族人。”
“哪怕江德纲一家做下那么多不是人干的事,大丫那孩子差点落进火坑里,她还是不计前嫌把人带了回来,就冲这份良善之心,李家就能走得更远!”
三婶儿难得见到自家老头喋喋不休说这么多话的时候,且对象还是江婉,当即也好笑,“这会儿知道人家有良善之心了?知道李家能走得更远了?当初急得晚上觉都睡不着,一会儿怕人家拿人当牲口使影响秋收,一会儿又担心李家的生意不长久让大家人心浮动的人是谁?”
三婶儿本是存心挤兑下老头子,眼见他有恼羞成怒的趋势忙打住话头,“阿婉这已经回来了,上回镇里说的那事你要不要问问她?”
“那事啊,我再想想。”江里正抽出自己的旱烟杆叭嗒了下才慢悠悠的道。
已经开始征秋税了,几个村的里正依惯例又在镇里秦家碰了头,当秦亭长说秋税再增半成时,现场当即炸了锅。
今年难得风调雨顺,大家辛辛苦苦耕种一年,就等着卖了粮食过日子,可这官府的税一加就是半成,岂不是所有的希望都落空?
可别小看半成收成,那有可能就是村民们一家自留的口粮,这一加简直是要将人往死路上逼啊。
一开始大家伙都求着秦亭长去给上官求个情说说好话,看能不能减免一点,但秦亭长态度坚决绝不通融就惹得大家伙不快了。
更有人当即扒拉出他曾欺上瞒下私自扣留了税收的事,毕竟自他婆娘设计绑架了小柳树村李家的小女儿入狱流放之后,秦亭长的威信早已不复从前。
紧接着大家都要赶他下台让出亭长之位。
“大家推举我当亭长,看的也是李家的脸面,我这要应下了脸皮得多燥得慌?还是算了。”江里正的一锅烟已经抽完了,也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