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志雄端着锅子往回走时,心里越想越气愤。
可要是现在回头去找赵芸娘,他又有些不敢。毕竟当初在小柳树村时,人家已经把话说得清清楚楚了,自己当初贪图那点银子,已经彻底将人转手卖了出去,早与他再无干系。
胆怯与渴望撕扯着赵志雄,令他忍不住频频回头。
“怎么走路的!”
不利索的腿脚惹来旁人的不满,赵志雄才惊觉自己的举止此时十分不合时宜。
“对不住,对不住!”他一个劲儿地躬腰道歉,然后也顾不得粥还热了,捧着锅子就往嘴里倒。
此时排队的谁不是饿死鬼投胎?
领到粥都不管不顾的就直接开吃起来,有不少人从队伍中出来时,碗里已经又空了,舔着个脸重新再排队那是常规操作。
轮到他,颤颤巍巍的走出来还捧着一锅子白粥一口没动,简直就是拉仇恨!
此时投到他身上的全是虎视眈眈的目光。
赵志雄能感觉到,若是自己的动作再慢一点,自己手里的这点粥怕是都要保不住了。
他早已饿得饥肠辘辘,意识到自己处境不妙后,不得不暂时抛下怎样去赖上赵芸娘的想法,呼噜着几口就将锅子里的白粥给吞了下去。
眼见着锅底已干,赵志雄恋恋不舍的用舌头舔下舔锅底,打扫得干干净净还意犹未尽。
这粥是真的好喝啊。
只要能再次攀上赵芸娘,每天能有这种粥喝也十分不错了。
心里有了盼头,赵志雄对排队的人便不屑的撇了撇嘴,尽管肚子还饿着也没有再去接着排队。
手上唯一的那口铁他看了又看,最终还是没舍得扔掉,拿着颤颤悠悠的往自家已经烧成一团灰烬的遗址上去了。
一边走一边盘算。
若是还想打赵芸娘爹的幌子,以李家的亲家自居,估计仍旧讨不了什么好。
今时不同往日,他可再没有第二块玉佩可当了啊。
要不就去哭穷?
从今日醉云楼施粥可以看出,那李家人的心肠倒是不坏,对素不相识的受灾民众尚且能如此,他好歹也拉扯大了赵芸娘,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真上门去哭求,应该不至于置之不理吧?
赵志雄越想越觉得这个方法可行,行动间不由自主的挺直了腰杆。
如今的李家已非同凡响,自己有求于人,就得投其所好。
自己一贫如洗已是事实,不必再装就已经足够穷困潦倒,想要得到李家的同情,必不可太让他们丢脸。
赵志雄打算反其道而行之,将自己收拾的干净整齐后再去登李家的门。
“赵志雄!”正当他打定了主意,大步流星准备回去洗漱一番时,突然被人拦住了去路。
“张二哥啊!”赵志雄看清来人,颇为尴尬的笑了笑,当初他当玉佩时使了些手段,一直不敢见人,“吃了没?今日醉云楼在城门口施粥,不愧是府城首屈一指的大酒楼,就连那白粥都熬得特别有滋味。”
“我滴祖宗啊!都什么时候了你还顾着吃。”那张二哥一把把他拽了过去,压低了声音凑到他耳边问道:“你到底骗了我些什么?那玉佩到底是何来历?”
赵志雄本想蒙混过关,没料到那张二哥一点机会都不给,抓住人就开门见山。
“我骗你什么呀?那玉佩就是我无意中拾得的啊,这事都过去这么久了,你咋还揪着不放了呢?”
“说起这事儿我就恼火!我还没去找你呢,你倒先来找我了。那么水灵的一块玉佩,你才给了一百五十两,这心多黑呀。”
“我如今的处境你也看到了,所有的银子都拿来买了那间破屋,如今付诸一炬啥也没有了。”
“要银子没有,要命一条!”
赵志雄越说越激动,一开始的那点心虚已经烟消云散,如今他都光着脚了还怕谁呀?
“浑说些什么呢!这回你真摊上要命的大事儿了!”
那当铺的张二哥神情严肃并非唬人:“我收你那玉佩算是倒了八辈子霉了,银子没挣到还平白惹了一身骚,你还说我心黑!”
“罢了罢了,如今说这些还有何意义。”张二哥叹气摇了摇头,“我就来劝你一句,若得的是不义之财,你赶紧有多远走多远,这府城你怕是不能待了。”
“你那东西我送上去之后,就已经有人在查,早晚会查到你的身上。”
“看在与你相识一场的份上,我能做的可都做了,你好自为之吧!”
张二哥松了手,颇为头疼的看着赵志雄。
赵志雄的脑子里正嗡嗡的,张二哥说了这么多话,只一句‘不义之财’在他的脑子里反复回响!
就知道那是个麻烦!
早知道就不着急脱手了!
对,出城,赶紧跑,有多久跑多远……
那个当铺张二哥盯着赵志雄失魂落魄的离开,一直皱着的眉头舒展开来,几不可闻的感叹一声,“看来我是赌对了!”
他与赵志雄相识于青楼,那时候一个是打手一个是乐师,其实两人的交集并不算多,赵志雄嗜酒成瘾再拉不得琴后被逐出青楼,他也进了一家典当行做学徒。
直到多年后两人在府城相遇,赵志雄拿了块水头极好的玉佩来托与他典当。
当时那块玉佩被柜上估价二百五十两银子,他自己昧下了一百两,本以为这事儿做得天衣无缝,谁知那玉佩却还引来了后话。
他们铺里收到的好货全都会被送往京里,专供达官贵人们挑选。那块玉佩不出所望立马就被人高价买去,但买主却执意要调查玉佩来历。
他是绝对不能让赵志雄知道这件事的,不然自己昧下的那一百两可就保不住了。
就想着赵志雄这酒鬼不可能平白多出这么一块贵重的玉佩来,肯定来路不正,今日便专程来诈一诈他。
果不其然,这玉佩的来路就是不正!
不过这正与不正的与他又有何关系呢?只要将赵志雄唬出府城,他那一百两银子就落袋为安了。
一场简短的相遇,一方乐得哼着小曲儿满意离开,另一方失魂落魄,犹如后面有厉鬼索命。
“不关我的事,你本来就要死了……”赵志雄抱着头仓皇出逃,躲进自己家那堆从火堆里刨出来的焦黑门板和梁柱中瑟瑟发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