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星楼上,陆云鸿搂着王秀,静静地抱了许久。
他道:“媳妇,我有点担心。”
王秀没有听见太子说了什么,只是见太子离开的时候,气氛似乎有些古怪。
她拍了拍陆云鸿的后背,问道:“怎么了?”
陆云鸿道:“太子说我没有做官,不能给你挣诰命。虽然他没有明着说,但我知道,他想说我配不上你。”
王秀心里愕然,然后又十分无奈。
她拿着陆云鸿的手放在自己高高耸起的肚子上,感受着小生命的拳打脚踢,然后笑着道:“我们的孩子都快出生了,你竟然还在意别人说些什么?”
“无论是太子也好,是别人也罢,就算是我的父母也站出来说这样的话,又有什么关系呢?这已经不能改变我们成为夫妻的事实,你明白吗?”
陆云鸿何尝不知,只是心里有点难过。他是遵循本意不再入仕了,却忘记了,这个世道本就是权利横行的世道。
他不是别扭,他只是很清楚,太子说的都是对的。
现在一个安王就让他脱不开身,毕竟表面的功夫要做的,所以吃亏的就是明面上这些礼数和身份。
陆云鸿叹了口气,从后面拥着王秀道:“我明白的,但是我担心你会嫌弃我!”
王秀道:“怎么会呢?我从来没有这样想过。”
她是想让他去入仕,顺应历史的轨迹,那样她至少会踏实一些。
不过倘若陆云鸿不愿,想着让他做一些他不愿的事情,她又于心不忍。
所以,陆云鸿到底想要如何,她实际上是不想干涉的。
听见她心声的陆云鸿微微松了口气,知道她到底是心疼他的,而不是一味地将他推上那条首辅之路。
对她而言,什么诰命,她从不稀罕。
她想要的,她自己就可以挣来,这就是王秀。
陆云鸿的心情慢慢变好了,他闻到了烤红薯的香味,便拥着王秀缱绻地道:“给我烤了红薯是不是,我就知道你心里是念着我的。”
王秀道:“也不全是你的,把裴善叫来吧,他也喜欢吃这个。”
陆云鸿笑了笑,心满意足道:“只有裴善,没有别人了吧。”
王秀道:“叫别人来看看你是怎么黏人的吗?你不要脸,我还要呢?”
“行了,早点吃完早点回去睡觉,没有你抱着我,我真的睡不好。”
陆云鸿之前和计云蔚说的那句,是想炫耀炫耀,但他心里明白,王秀不是离不开他的人。
可此时听见王秀这样说,他的心顿时软得一塌糊涂,连带着目光都变得缠绵起来。
这就是他的妻子啊,她的感情直白而热烈。
如果有一天他听不见她的心声,他也只需要看着她那双眼睛,其余的便都不必再问了。
……
红烛的光映着美人的脸,那近在咫尺的红唇好像诱人的毒药一般。
安王凑上前去,刚刚勾住美人的脑袋往前一压,只听“刺啦”一声,腹部的剧痛来袭。
他不敢置信地垂首看去,只见自己的肚子上扎了一把匕首,匕首上的红穗子刺痛了他的眼睛。
他不敢置信地问道:“为什么?”
美人阴翳地望着他,盈盈泪光中满是绝望,她道:“你从来就没有想过要为王家翻案是不是?”
“因为你就是陷害王家的凶手!”
“赵怀,你就是一个无耻的卑鄙小人,你竟然一直都在骗我!”
“不,不是的……”
腹部的血一阵阵涌出,他痛到踉跄,却还想极力去解释。
可美人看了一眼闪烁的烛光,笑着,一把拂落。
大火簇然而起,美人在火光中绝望而凄厉地笑着,仿佛恨不得拉他一同入地狱。他惊得一下子坐起来,方知原来是一场梦。
可腹部剧痛如绞,他焦急叫来下人点灯。
等灯火燃起,房间里顿时亮如白昼。
暗红色的寝衣上,一处处干干净净的,哪里有血?
他恍惚地揉着衣服,揉得处处褶皱,却仿佛还看见一把刀插在他的腹部一样,那样的疼痛,竟不像是假的。
时通赶来,连忙问道:“王爷,您可是做了噩梦?”
安王坐到临窗的罗汉床上去,然后说道:“王妃不曾在这屋住过吧?”
时通以为他是梦见了安王妃,连忙道:“王爷和王妃成亲以后,王妃一直住在上房的芷衡院,这玉琼院一直都是王爷的书房,王妃不曾住过。”
安王微微松了口气,随即挥了挥手,淡淡道:“你下去吧,本王再坐一会。”
时通连忙应是,离开时,把房间里的两个丫鬟也叫到门口去守着。
房间里,安王撩起衣服,腹部并无疤痕。
只是那处还在隐隐作疼,虽是疼,却感觉不是肉体上的疼痛,而是一种他曾经经历过,难以忘怀的疼痛。
梦中那个女子,与他看向摘星楼那惊鸿一瞥的女子相重叠,面容竟然是一模一样的。
是王秀。
可他很清楚,自己不曾见过她,像她那样的美貌,虽说不是万分出挑,却也是十分难寻。更何况她那神态坦然自若,明媚动人,并不像那些看到男人就害羞低头的小姑娘。
她那双眼眸,璀璨如星河,看人时只会叫人自惭形秽,哪里有她不敢直视的人?
安王心里狐疑万千,却是理不出头绪来。心想若是有机会,还要再见一面的好。他从不信鬼神之说,想必一切都只是巧合。
亦或者是他最近心思重,一时不查,冷不防看见王秀站在摘星楼上凭栏而望时,突然就入了眼。
换作是白天,换作是在别的地方,或许又都正常了。
安王再次睡下,却是转辗反侧难以入眠。
天快亮时,他不知不觉睡去。
这一次,不是在灯光下,王秀也没有突然捅他一刀。
她坐在玉琼院的罗汉床上喝茶,对面的两盆兰花开得正好,幽幽香味仿佛她的笑颜一样,多了些许耐人寻味的神秘。
他进来了,就坐在她的身边,他们的对面是用来隔断的多宝阁,上面还放着玉石盆景,那是他从宫里搜罗来的,王秀很喜欢。
她抿着茶,戏谑地望着他道:“你王妃又来闹了,赵怀,你究竟要我怎么样呢?”
他眸色一紧,往后躺时,又显得玩世不恭。只是笑道:“我不是早就说过了,在这府里,你才是王妃。”
王秀道:“你就唬我吧,那我也唬唬你,我听说陆云鸿回朝了。”
他瞬间坐直了身体,神色也不大好了,阴阳怪气道:“你想回去找他?”
王秀笑道:“有何不可?”
然后他愤然拍桌,离开了。
临走时还在想,王秀,你做梦呢?就是我死,我也不会放你出去的!
他走出去好远,回头时看见王秀依在门口,神色格外冰凉。
“不好了,她要杀你!”
安王这话一出,他自己醒了过来。
他心里惶惶不安,梦里担心的余悸还在,可他顾不得,爬起来就往外去。
临窗的罗汉床上摆着喝茶的小几,右边果真有两盆开得正好的兰花。可他心里无比清楚,半夜醒来那回,他连这房间里是不是有着两盆兰花都没注意到,一切都是在梦里看见的。
就在他呼吸一滞时,目光缓缓落在隔断的博古架上。
还好还好,那架子上并没有什么玉石盆景。
安王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可梦境中,王秀看他的目光,那样冰凉,还是让他心里一悸。
仿佛有什么愁绪难以抒发,郁结于心,让他整个人的情绪都低落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