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元帝走了以后,王秀便和太子移步到茶房里说话。
孙院使按照她开的方给安王服药,见安王果然有了起色,连忙高兴地前来回禀。
王秀准备离开了,临走前还是找借口替太子诊了脉。
不过却没有诊出什么问题,反而是太子送王秀出茶房的时候,主动说道:“刚刚你看到的一切,都是我装的。”
王秀愕然,不敢置信地:“啊”了一声,眼里满是错愕。
然后太子笑了笑,看向偌大的皇宫说道:“宫里的事情比你想象的要复杂,不是你三言两语就能化解的,但我很清楚,如果是我病了,我父皇便顾不上其他了。”
“这样的把戏,我小时候没少对他用,只是后来长大了,不屑这样做,他渐渐也就忘记了。”
王秀还是觉得不可思议,这是她心目中那个亲和敦厚的太子殿下吗?浑身上下透着一股狡黠,像一只腹黑的狐狸一样。
恍惚中,她还以为看见了陆云鸿。
过了好一会,王秀才道:“殿下没事就好,刚刚真的吓到我了。”
“我曾见过一个病例,就只是一个,但却让我至今记忆犹新。”
太子眸色微闪,嘴角浮现一丝慵懒的笑意道:“是什么样的病例,让你想起来还心有余悸?”
王秀道:“她不是我的病人。我是听说她的情况有些特殊,特意赶过去看的。”
“当时治疗她的大夫说,她的病已经痊愈了,可不知什么情况,她又突然复发了。而且比之前更厉害,所有对症的药也都没有了效果。”
“我去看的时候,她痛苦地卷缩在床角,大吼着叫我们出去,她说我们再不走,就走不了了。”
“大夫们都没有走,都想试图安抚她,给她用药。可她拿了一个椅子砸了过来,窗户都砸破了,最后大夫只能强行给她用药,让她先睡一觉。”
“但那样终究不是长久之计,她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所有亲戚朋友都不认识了,记忆也随之越来越短,直到……她的世界只有她一个人,就像封闭了自己一样。”
太子听后,心里一悸,面上却丝毫不显。
那种陌生感觉涌来的那一瞬间,周遭的一切瞬间仿佛都与他无关一样,而他的眼中,也只剩下一个人的身影……
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他被自己的病情所困住,那么是不是意味着,他的世界里不仅仅只有他一个人?
太子隐下迷离的目光,笑着说道:“世界之大,无奇不有,没有什么好奇怪的。”
“我让花子墨去给你拿了安神香了,那是宫里独有的,不用点也不伤身,你回去好好睡一觉。”
王秀微微颔首,觉得今夜老皇帝和太子同时发作,也的确让她受了些许惊吓。
等花子墨拿来,王秀却发现不是香料,而是香膏,怪不得太子说不用点。
湖水绿的小瓶子,外面细致地描绘了玉兔和金桂,等她打开一看,发现里面竟然是桂花香的。
小小的一瓶,搁在掌心还占不到三分之一的位置。王秀新奇道:“内务府制的?”
太子摇头,说道:“太医院制的。”
王秀立即对孙院使道:“孙院使,你不厚道啊,为什么不送我一瓶?”
孙院使连忙道:“这香料特别难制,总共就得那么……”
太子打断孙院使的话对王秀道:“皇宫里的东西都有记录,没有皇家的允许,他不敢私下做主。”
王秀道:“那是我错了,孙院使别放在心上。”
孙院使尴尬地笑,不是皇家的东西他不好做主,而是制作香膏的材料太难寻了。总共就得那么三瓶,一瓶在皇上的手里,一瓶在长公主手里,剩下这一瓶他想说给太子做檀香的,谁知道太子点名要制桂花香的。
可他记得,太子从前对桂花香是不怎么喜欢的。
不过现在他大概知道了……
王秀得了香膏,也不客气,回赠给了太子两瓶养生丸,可以调理身体。
该拿的都拿了,王秀也准备离开了。
这时太子走过来道:“我送你吧!”
王秀道:“那怎么行呢,让花公公送我就可以了。”
花公公抿着唇笑,没敢答话。
王秀也没在意,反正会有宫人给她带路的。
可等她离开的时候,却发现太子跟在她的后面。王秀见状,便停下脚步来等,叹了口气道:“殿下,你这般客气,我下次都不好意思进宫了。”
太子淡然一笑道:“这宫里也不是什么好地方,热闹的时候,四处都是喧嚣。安静的时候,四周宛如荒院,能不来就不来吧。”
王秀却道:“外人可以这样说,那是因为他们觉得深宫处处是限制,并不自由。可太子这样说,是因为孤单吧?”
“不过长公主殿下倒是时常入宫的,想必也能让殿下感受到亲人的陪伴和牵挂,觉得自己不是一直孤单的。”
太子故意说道:“比不上你和陆云鸿,琴瑟和鸣,每天都过得很开心。”
王秀莞尔笑道:“那是当然的,因为我们是臣子啊,做好臣子的本分就好。可殿下就不同了,还要操心万民的生计,自然要辛苦些的。”
太子也被她的赤诚逗笑了,说道:“如果每个人都能像你这样想就好了,这宫里有的,也不全是荣华富贵,而是……背负天下苍生的使命。”
两个人一边说,一边往宫门走去。
花子墨跟在不远处,一个人静静地低垂着头,就想这一条路长一点就好了。
太子殿下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的闲情逸致,一边散步,一边聊天,十分轻松的样子。
就在这时,一只手搭在花子墨的肩膀上。花子墨吓得回头,却发现是李德福。
原来是顺元帝不放心太子的身体,听说王秀要出宫了,特意让李德福来问问。
结果,李德福看见太子送王秀出宫,那两人渐行渐远的背影,美得宛如一幅延展到没有尽头的画卷。
恍惚中,李德福仿佛看见曾经的顺元帝和先皇后携手回宫那般场景,两心相许,情深动人……
那时的他,就像现在的花子墨一样,总感觉自己是多余的。
往事如风,当风掠过的那一刹那,唯余满心的遗憾和惆怅。
花子墨不知李德福的心思千回百转,只是有些担心地问道:“您这么过来了?可是皇上……”
李德福摇了摇头,说道:“不是,是皇上担心太子殿下,遣我来问问。”
花子墨松了一口气道:“没事,陆夫人已经把过脉了,有惊无险。”
李德福听了,却没有什么开心的感觉。
他看着前面那两个人,心里无限惆怅地想,原来这就是“有缘无分”。
如果当初太子娶的是王秀,那么这宫里,或许就会多一对璧人了。
可惜……
花子墨见李德福不说话,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顿时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他解释道:“太子只是不放心陆夫人一个人出宫……”
可这样解释苍白无力。
李德福一副过来人的样子,笑了笑,拍着花子墨的肩膀道:“都说帝王家无情,可我们两个倒是有幸,跟了两位重情重义的主子。”
“放心吧,太子殿下心里有数。”
花子墨点了点头,长长地松了口气。
他就怕李德福误会,然后在皇上的面前说上几句,到时候无论是对太子还是对陆夫人,都是非常不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