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秀躺下时,眼睛自然而然闭上。
周陵看见她的手指无意识颤动几下,好像是因为长时间维持一个动作而导致的,可想而知,她今晚缝合了多少伤口。
那个产妇也是命大,竟然在生死关头遇见了王秀。
周陵摸着自己的脚,原本沉寂的心渐渐死灰复燃……
而帐篷边上,王秀也发现了自己的手指在无意识抖动。她顿时将手伸给陆云鸿,说道:“握着我的手,让我睡一会。”
陆云鸿连忙照做,目光里满是心疼。
长公主则叫乔川打了热水,轻轻用毛巾帮王秀将脸上和手上的血迹都擦干净。她那动作,细心温柔,看得众人都忍不住暗暗惊叹。心想以后得罪谁都不能得罪王秀啊,不然的话,一定会死得“明明白白”。
王秀也就小憩了一会,半梦半醒中,她仿佛又看见了那个在行宫里出现的男人,整个人倏尔间就醒了过来。
她那身体一颤,陆云鸿和长公主便急忙凑上前去。
陆云鸿:“怎么了?”
长公主:“做噩梦了?”
王秀摇了摇头,目光缓缓看向四周。
这时,她看见明明在灯光下,却仿佛活在黑暗中的周陵。
那个,仅仅用了一双眼睛,就将四周窥探入目,伺机而动的青年。
只见她站了起来,询问道:“是不是还有一个病人在等着?”
陆云鸿怕她劳累,连忙道:“李御医已经在帮他缝合伤口了。”
王秀定睛一看,果然见李御医正在缝合,不过她也看清了周陵的脚,那脚竟然是畸形的。
她朝周陵走了过去,连左蹲在一旁,时不时给李御医擦汗,这会更是紧张得连大气都不敢喘。
周陵则从发丝的阴影里看着王秀,她一步步走来,微微拧着的眉头像是发现了什么?周陵深吸了一口气,身旁的李御医就道:“忍忍,就快好了。”
周陵知道他误会了,不过也没有解释,他只是低垂着头,目光显得阴郁而无辜,就像是被抛弃在荒郊野外的落魄青年。
王秀走过来,先是看了一眼李御医缝合的伤口,有一处的皮因为太薄而被拉破了些,李御医显得有些赧然道:“他这一处的皮肤太薄了。”
王秀看了一眼周陵的小腿,上面有部分皮肤仿佛从未见过阳光一样,白得不像是男人的脚。
她伸手捏了捏,陆云鸿突然在背后说了一句:“这么白,有什么好摸的?”
周陵抬首,目光多少有些古怪。
陆云鸿就道:“看你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也不知道打盆水洗洗脸,是见不得人吗?”
周陵挣扎着要起身,李御医缝错了一针,吓得直接道:“陆状元,你别说了,我这针都扎错地方了。”
王秀回头,静静地看了一眼陆云鸿。
陆云鸿讪讪地笑:“媳妇,我就是看他有点古怪,你说他身体这么白,一定很爱干净,怎么偏偏脸上弄得这么脏?”
陆云鸿说完,饶有趣味地看了一眼连左。
连左吓得直接低下头,并不敢跟陆云鸿对视。
周陵暗道不好,心生警觉之时,陆云鸿的手已经直直地朝他伸了过来。
电火石光之间,周陵的拳头不由自主地握紧。
然而,就在陆云鸿大手即将撩开周陵发丝之际,王秀伸手拦住了他。
只听王秀道:“别闹了,我帮他看看腿就过来。”
陆云鸿再次强调:“我说的是真的,这个人有古怪。”
王秀微微颔首,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了,你先过去等我。”
“乖!”
陆云鸿没有得逞,心有不甘。可王秀在哄他啊,他又不能不给她面子,随即冷哼一声,表达了自己的不满。
王秀看着他那气呼呼的背影,忍不住勾了勾嘴角,笑意缓缓流露。
李御医已经缝合好了,他站起来,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渍道:“真不容易啊。”
王秀道:“李御医先歇会吧,去喝碗粥。”
李御医点了点头,给王秀让出更宽敞的位置。
王秀看向周陵的脚,脚掌成扭曲状,脚踝明显增大,脚掌虽然是畸形的,大小却和成年人的差不了多少。
王秀说道:“先被扭断,后面拖了一段时间才被接好,所以骨节处都已经变形了。受不了力,站着走很痛,就像是踩在刀尖上一样。”
“这伤有二十来年了吧?”
周陵心里一惊,面上却淡淡道:“二十五年了,从我懂事起就是这样,我是个弃婴……”
王秀道:“那跟你的脚没有关系,你这是后天被外力损伤的,不是先天性的。”
“治愈是不可能治愈的了,如果你愿意试一试,或许是可以走路的。”
“真的!!!”连左突然蹿出来,喜形于色,吓了王秀一跳。
周陵虽然激动,但很快呵斥连左道:“闭嘴!!”
连左当即低头,心里砰砰作响,脸上的笑容却是不减半分。
王秀点了点头,看向周陵道:“是真的,我有七成把握,你以后最多一瘸一拐。”
周陵:“……”
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刻,他突然想念他的轮椅了。
可有一线希望,再加上他内功的辅助,未必不能像正常人一样走路。
周陵抬头,目光灼灼地问:“那你要怎么样才肯医治?”
王秀看着他那乌黑的发,润滑柔亮,比她的还好。
再看他白皙细腻的手,久不见阳光的肌肤,笑了笑道:“洗干净你的脸,说一说你的来历如何?”
周陵愣住,但仅仅只是一瞬间。
他满口答应道:“好!”
王秀注意到,连左的手紧了紧。
她目光微微一闪,再次朝周陵看去。眼前的人,五官有些熟悉,可神情阴郁,孤僻冷傲,似乎跟她所认识的人都不一样。
或许是她多心了吧?
“连左,你去打盆水来。”
周陵说着,一副无所畏惧的样子。
不远处,陆云鸿抱着拳,似笑非笑地看着。
王秀回头,问陆云鸿道:“满意了?”
陆云鸿朝她招了招手,等王秀走近,他便牵着她的手道:“一般孤僻的人,多少都会有点问题,你离他们远一点。”
王秀不想和他争执,陆云鸿的直觉一向很准。
而且,她也觉得刚刚那个人莫名有些熟悉。不过真正接触,又像是从未有过联系一样,所以她也很疑惑。
连左拿着盆出去打水了,周陵也像模像样地捋着头发。
一切都好像没有任何疑点,包括长公主都觉得陆云鸿有点神经质了,人家一个断腿的青年,干什么要跟人家过不去呢?
突然,外面传来村民的呼喊声,尖锐极了。
“快跑,快跑,有疯牛,有疯牛冲过来了!!”
“你们快跑,有疯牛,绳子已经被拉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