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当第一缕霞光落在海平面时,整个大营拔地而起。
士兵们早就收拾好行李,整装待发。
浩浩荡荡的大军跟随王林和卢大元离开以后,王瑞才回到山庄,准备和妹妹、妹夫一起驱车离开,回京过安稳的日子。
这个时候,他在山庄外面看见了沈文康。
他早已褪去锦衣华服,穿着粗布衣衫,赶着一辆并不起眼的马车停在外面,看起来像是来接周陵的。
王瑞走过去,沈文康给他作揖,并说道:“王大人回来了。”
王瑞道:“你是来接周陵的?”
沈文康笑着点了点头。
王瑞又道:“你知道他会去哪儿?还是你会护送他去?”
沈文康听了,惭愧道:“七爷跟州府衙门商议,用重金买断了我们的贱籍,我们不用去岭南了,不过也不能待在台州。七爷叫我在这里等他,他会带我和我的家人去新的地方生活,不过具体是什么地方,我也不知道。”
王瑞微微颔首,若不是穷凶极恶的罪犯,官府的确可以收缴赎金,只需驱逐出管辖之地即可。当然,这中间还需要担保人,而周陵的身份,就注定这担保人是府衙官员不敢得罪的。
原来周陵早就想好了后招,王瑞对沈文康说道:“那你以后要谨慎行事,别再给周陵惹麻烦了。”
沈文康连忙说不敢,还羞愧地白了脸,看起来是被这场牢狱之灾吓到了。
王瑞也没有再说,他去了周陵的院子,看见周陵关好门走了出来。
周陵并没有带走什么行李,只有手腕上的白尾蛇,以及一坛梅子酒。
他看见王瑞时,显得有些诧异。
王瑞则开口道:“我刚从大营那边回来,看到沈文康了。”
江凌闻言,笑了笑道:“他是来接我的。”
王瑞又道:“你就这么走了吗?不留句话?”
江凌缓缓摇了摇头,该说的,他昨天已经说了。
等到今日,就不必矫情了。
王瑞见状,也不好再说什么,便道:“救命之恩,不敢言谢。此去不知路远,万望珍重。若是有空,还请捎封书信,报声平安。”
江凌看到如此客气的王瑞,目光微微一闪。
他在想,若是他做了王家的女婿,与王家几位舅兄应该是相处得宜的。只可惜,他没有那样的机会了。
他浅浅一笑,颔首道:“一定。”
……
陆云鸿和王秀收拾好出发,江凌已经走了。
他是坐船走的,沈文康只是接他去另外的港口登船,他们目的是出海。
王瑞临走前让随从去了衙门,让他关注了周陵的动向。
结果傍晚随从追上他们,递给了王瑞他从衙门抄录来的,关于那艘船的去向。他们在出港填写的目的地为“冰岛”。
王瑞并不知道这个地方,在驿站休息时,他便将随从抄录来的周陵去向递给了王秀看。
看到“冰岛”两个字,王秀便只觉呼吸一滞,心里蔓延着密密麻麻的疼。
那曾是她和江凌约定要去看极光的地方,可是现在,江凌要去找,在这个时代,他可能永远也去不了冰岛,也看不到极光。
这是一场有去无回的旅行。
王秀捏碎了纸,神色复杂难辨。
王瑞敏感地察觉不妥,连忙问道:“若是那个地方危险,现在去追他们还来得及。”
王秀沉默着,没有说话。
陆云鸿站出来说道:“如果有他们的航线图的话,应该能把他们截回来。”
王秀闭上眼,苦笑了一下。
“出了海,茫茫辽阔,截不回来了。”
更何况她很清楚,江凌做了这个决定,就没有打算要回来的。
王秀说完,便上楼去了。
王瑞给陆云鸿使了个眼色,示意他跟上去看看。
但这一次,陆云鸿停在了原地,他对王瑞道:“还是让她自己静一静吧。”毕竟江凌要寻的过去,如同那看不到尽头的海平面一样,只是麻木而茫然地消耗自己。
现在的江凌与他们来说,如同两重世界。虽然交汇过,但方向不同,自然也就越走越远。
而阿秀难过的是,江凌始终没有放下。可在这件事情上,就算聪明如阿秀,也是没有办法的。
……
京城,正兴帝收到了周陵离开大燕的消息。
他沉默良久,心里清楚周陵再也不会回来了。
与此同时,余得水来报,说是宫外有了明心的消息,叶知秋已经赶去了。
正兴帝不轻不重道:“周陵走了,他却来了。看来任何人的遭遇都不会让他动容,除了阿秀……”
“也是,那不知道多少年的相伴,怎么可能说忘就忘了呢?”
正兴帝说着,嗤笑一声,转身进了内殿。
余得水一头雾水,却不得不急忙跟上。若是叶知秋真的找到明心,要带进宫里来吗?他还没有得到准确的答案呢,皇上的心思越发难猜了。
还有,安王竟然出现在台州,连同沈家的案子一同进入百官的视野,光是争议就不少。
长公主为此还特意进宫,不过不知道皇上说了什么,长公主自出宫以后,连续大半个月都没有进宫了。
现在他就等着陆云鸿夫妇快点回来,也只有他们在的京城,才稍微显得有那么些烟火气,长公主和皇上也不会这样冷着,太子殿下也能高兴些。
傍晚,叶知秋把明心接进宫里,安置在他住的两仪殿。
只是两个人还未能喝上一杯热茶,余得水便来传话,皇上要见明心。
叶知秋兴冲冲地站起来,对着明心说道:“我知道皇上的寝宫在那儿,我带你过去。”
明心轻轻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余得水却拦住叶知秋道:“皇上想先见见明心,明天再请叶道长讲道。”
叶知秋的笑容僵了一下,这还是他进宫以来第一次碰壁呢,不过想到明心的本领,他便对皇上的急迫和好奇表示理解。
只见他点了点头,从兜里摸出为数不多的银子递给余得水,小声道:“明心不懂宫里的规矩,还望余公公多多照料。”
余得水将他手里的银子推回去,并说道:“叶道长放心吧,皇上对饱学之士都是以礼相待的,更何况明心师父还是出家人。”
说完,他带着明心去了勤政殿。
叶知秋有些不放心地张望着,柳青竹缓缓说道:“师父,别看了。明心师叔神通广大,若皇上真要对付他,他早就算出来了。”
叶知秋听了觉得也对,便嘿嘿地笑了起来,松缓道:“你明心师叔不太喜欢说话,我这不是担心他得罪了皇上吗?”
柳青竹道:“皇上是天下之主,心胸宽广,怎么会因为一位僧人不善言辞就心生不满呢?”
“我看师父就是太久没有见明心师叔,有些患得患失了。”
叶知秋被徒弟说中心事,不好意思再待在外面,只好先回禅房了。
等待的时间太过烦闷,他想到即将回京的陆云鸿,便给他算了一卦。
这一算,顿感意外。
原来之前他算出陆云鸿蛟龙困于浅滩,其势头十分凌厉,看似想要龙啸九天。
但现在不知出了什么变故,陆云鸿的命格竟然下沉了,若非那点龙腾虎跃的运势还在,怕是宛如井底困兽,再无仰望天光的之机。
莫非,陆云鸿在战场上受了伤?
可捷报里面也没有说啊,还有王林和王瑞上的折子里也没有。按道理,陆云鸿是他们的妹夫,战场上受了伤,肯定会上奏请功的。
现在看来,他若是没有算错,那只有两个可能。
第一,陆云鸿的确是受了伤,伤在隐秘之处。
第二,陆云鸿没有受伤,却被这场战争磨灭了心里的斗志,甘愿下潜消沉。
叶知秋想,等明心回来,他就好好问问明心,陆云鸿的命运是不是受了什么波折?
可他等啊等,直到等睡着了都没有等到明心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