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言心画的寻宝图特别简单,简单到太子看到的第一眼就一目了然,觉得不用裴善陪着他也可以去找了。
那是村里一户人家的前院,池塘不大,但周边是围起来的,大概是担心会有孩子失足落水。
而那户人家左边是竹林,右边是果树林,伙房就在左边的墙下,低矮一些,却竖着一个大烟囱,太子记得他就走过那一片的,因为那个烟囱的位置很醒目,曾被他暗暗当作标记物。
第二天,太子就带着裴善找了过去。
那里有两个妇人在洗衣服,看见他们去了,还主动让出一些位置来。
不过因为天气渐冷,并没有什么孩子出来,太子和裴善待了一会就去摘柿子了。
太子兴奋地爬上树,金黄的叶片都快落完了,沉甸甸的柿子显得格外醒目。太子摘到第一个就迫不及待地递给裴善,示意他快吃一口看看。
裴善笑着吃了一口,告诉他很甜。
太子就干劲十足地摘了起来,可他没有看见,裴善看向远处的目光显得有些孤寂,他似乎是有心事,只是内敛没有外露。
等到他们回去的时候,太子还没有来得及分享他摘来的果实,就被长公主叫去看礼物了。
原来是远在京城的姜晴,给太子淘了些精致的小礼物,叫下人送来了。
裴善拿着柿子去井边打水洗,刚坐下来,便听见长公主的传来:“得亏有太子在这里,不然她要怎么办呢?”
裴善缓缓抬起头,便看见师娘陪着长公主从内院走出来,看样子是准备出去散步的。
可她们似乎没有看见他,师娘也挽着长公主的手道:“应该是计若芙突然被送回京,她担心才会叫人跑这一趟的。可她到底比郡主要稳重些,所以才没有立即过来。”
长公主叹道:“我倒是宁愿她和燕阳一样,不要把什么都憋在心里。这也是裴善值得,换了别人,我可看不下去。”
原来竟然是在说他吗?
裴善直接站了起来。
突然出现的裴善,让王秀和长公主都愣了愣。可当她们看清楚他是在井边洗柿子,而且水都打好了,一时间又觉得这个孩子傻里傻气的,别人都为他操碎心了,他却是还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长公主对着这样的裴善,懵懂中又干净纯粹,实在是生不了气,便对王秀道:“我先出去了。”
王秀颔首,送走了长公主才慢慢走到裴善的身边去。
她看了一眼木盆里的柿子,蹲下来开始洗,并问道:“是你和太子去摘的?”
裴善点头,连忙道:“师娘,井水很凉,还是我来吧。”
王秀道:“你一个人拎过来的,不是想静静心吗?”
“说吧,你在想什么?”
裴善知道瞒不过去,索性也跟着蹲下,那个井口的位置很高,将两个人的身影挡了大半,若是不仔细瞧,还瞧不见呢。
等到柿子都洗完了,裴善才迟迟道:“我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很多,很乱。”
末了,他又问道:“是姜晴送东西来了吗?”
王秀点了点头,淡淡道:“是的。昨天计若芙被送回去,她应该是以为和你有关。派人送东西来是借口,想打听庄上发生什么才是目的。”
“其实,她大可不必这样。我知道她在等一个机会,不过那个机会也许永远也不会有,可她如果一直等下去,不止她会浪费时间,你也会感到愧疚。”
“因为你觉得当初和她的相识,并没有划清界限。但你想过没有,当初是因为你师父想要借你婚事由头去帮助姜家,说起来你并不欠她什么?”..
“不要被身边的人蛊惑,觉得他们口中和你相匹配的人就是最好的选择,但选择其实是从心出发的,如果你还是觉得勉强,如果决定还没有做你已经感觉到不舒服了,那么就立即停止。”
“试想一下,一个沉得住气,有勇有谋的姑娘,又怎么会是你想的那般脆弱,因为得不到心中所爱,就会活得遍体鳞伤呢?”
裴善看着师娘,久久说不出话来。
可师娘只是淡定地拿着架子上的帕子擦手,一副从容不迫的样子道:“裴善,有时候人太善良了,会伤到自己。”
“我希望你可以自私一点,活得真实一些,不要像一个局外人一样,只是为了来看看这世间的一场繁华,自己却始终无法融入。”
“无论如何,你都要清楚,枕边人是朝夕相对的,如果你过得不幸福,没有人可以替你善后,包括我和你师父都不能。”
裴善的心灵再一次受到洗礼,他觉得就像这些洗干净的柿子一样,沉甸甸的果实和深秋总是遥相呼应的,而每年到了冬天,万物沉寂,多少都有点休养生息的蓄力之美。
一旦冬雪来临,春天的生机也都会在土里蓄势待发,那是一整个冬季的蓄养所换来的。
所以,无论他面临什么样的选择,其实都是一场新的起点,他不应该颓废,而应该奋勇向前,抓住属于自己的生机。
想通以后,裴善肯定道:“我对姜姑娘并没有男女之情,我会亲自写信告诉她的。”
来庄上这些日子,他从未想过她,现在突然被人提及,他才想起自己一直耿耿于怀的事情是什么?那就是,他一直没有对姜晴把心里话说出来。
他不想她错付情意,又一直没有好的时机。但他现在明白了,拒绝这种事情根本就不需要时机,因为拖的时间越长,对人家姑娘越是不利。
姜晴很好,他也看见了她的好。只是……没在他的心上。
王秀看着裴善如释重负的笑容,焕然一新,真是让人眼前一亮。
多好的少年啊,本就应该是生机勃勃的样子,却硬生生皱了这么久的眉头。
说起来也是怪她,受了陆云鸿的影响,觉得姜晴跟裴善挺合适的。现在想一想,两个人的成长环境大不相同,姜晴又是当公主一般养大的,虽然她可以学着体贴裴善,但前提是她能看懂裴善。如果将来两个人有了隔阂,那就没有这么容易修复了。
毕竟一个不善解释,一个心思敏感,实在是算不得良配。
“快拿柿子去分吧,好不容易摘来的,让大家都跟着开心一下。”
王秀说着,催促着他行动起来。
裴善憨憨地点头,抱着木盆就走了,黄澄澄的柿子迎着光,越发显得耀眼了。
……
京城的天黑得早了,厨房也早早传了晚膳。
姜晴看着屋里亮着的灯,思绪却飘得很远很远。
不知道现在裴善怎么样了?
不知道计若芙突然回京是不是跟他有关?
不知道他是不是……有了喜欢的人?
就在她沉思时,突然一道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是今日她派去庄上的嬷嬷回来了,说是给她带来了一封信。
姜晴连忙道:“快拿来给我。”
小丫鬟去接,还没有递过来她就伸手去接。
可当看到信封上的字迹时,她又突然迟疑了。
是裴善写给她的,裴善从不轻易给她写信,就算有事,也是叫弟弟带话。
更何况……是这样极有可能给人留下话柄的信。
“你们都下去吧!”
姜晴遣退了下人,将信捧在心口。
或许是最后一封,拆还是不拆呢?
姜晴苦笑了一下,却在短暂的犹豫后,快速地将信封拆开了。
镜中花影,所探皆无。
望卿珍重,自有清流。
姜晴先是一愣,脸颊迅速冰冷,身体也一阵僵硬。
但她反复摩挲着那些字迹,确定是裴善亲笔所写,这才缓缓地勾了勾嘴角,苦涩地笑了起来。同时心里大石落下,她知道自己不能再抱有奢望了。
其实,她早就猜到会有这一天的,因为裴善看她的眼睛太过清澈了,没有一丝情欲。
他看一朵花、一只小猫、一个孩子,都是这样的眼神。
她不是不清楚,但就是觉得,既然他情窦未开,不如等一等。兴许有一天他就开窍了,会喜欢上她呢?
可原来,这一天来得这样早,却不是喜欢她,而是明确地拒绝她。
其实这样也好,她也算能说服自己死心了。
“裴善,往后我再不能偷偷为你思量了,你要好好的。”
姜晴呢喃着,将信贴在胸口,眼泪簌簌而落……
她第一次这么伤心,知道心如刀绞的滋味,可那个人……那个人永远也不会知道,她曾这样为他心痛过。
恍惚中,她想起那年七夕灯会,她第一次看见裴善的时候。
那个羞涩而稚嫩的少年,那个腼腆而慌张的呆子……
如果那个时候,他们就一见钟情多好啊,在姜家还没有发生这么多事,她也不像现在这般懂事,她会求着父亲母亲做主,吵着闹着也要嫁给他的。
那么他们是不是早就做了夫妻,她也用不着这么痛苦了?
裴善啊裴善,你为什么就不喜欢我呢?
那怕就是一点点,我也会义无反顾地奔向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