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二师兄木雕泥塑,三师姐目瞪口呆,四师姐哑然无言。
六师弟从另一边悄摸摸探头探脑,眼中的期待已经快要溢出来。
虞绒绒自然不会忘了他,笑吟吟再递出第四只绸蓝色的乾坤袋。
六师弟满心欢喜地打开。
却见里面是厚厚一叠票券。
很厚,非常厚。
六师弟颤抖着搓开,发现里面琳琅满目,包括了成衣成鞋铺子、大大小小的食肆、驿站抵用券等等等等,甚至还有黑市流通的通用币券,而这些券的面值之大,简直像是在大喊着“不要珍惜,尽情快用,没错这就是白送”。
六师弟哪里见过这等世面,手抖了片刻,才大胆假设,勇敢发问:“小师妹啊,刚才你说成衣铺子都是你家的,那、那我手里的这些……”
“啊,也是我家的。”虞绒绒颔首道:“小本经营,一点心意,六师兄花完了再来问我要。”
六师兄:“……”
快要不认识“小本经营,一点心意”这几个字了!!
他踟蹰片刻,再问道:“那、那黑市……”
虞绒绒这次倒是停顿了须臾,但还是直言道:“倒也……略有涉猎。”
怎么说呢,如果虞绒绒说这话是在拿出这几只乾坤袋之前,大家听过也就是过去了,但此时此刻,大家已经彻底明白虞绒绒嘴里的“一点点”、“小本”、“稍微”和“略有”是什么意思了!
小师妹的嘴!谦虚的鬼!
密山上下欢喜一堂,宛如过年,三师姐和四师姐已经迫不及待地火速回房间试衣服去了,六师弟滑板滑得蜿蜿蜒蜒,宛如狗爬梦游,提着乾坤袋的手依然微微颤抖。
二师兄腰也不困了,腿也不抽了,但到底还记得自己是二师兄,很是清了清嗓子,煞有介事地委婉劝道:“年轻人啊,在买一些东西之前呢,要多想想家里的情况,不要给家里平添太多负担。”
虞绒绒很是感动,觉得二师兄真是太贴心了,居然连此等事情都为她考虑到了,不由得大受鼓舞:“承蒙二师兄关心,确实如此,我正是因为想到了家里的情况,所以才格外为二师兄多准备了一些,下次一定再多翻几倍!”
二师兄:“……??”
很是怀疑自己的耳朵。
不是,等一下,他说的是那个意思吗!!
虞绒绒举一反三,再接再厉道:“不瞒二师兄,我确实还筹备了些别的东西,不过今日恐怕已经来不及了,来日或许还要和二师兄借些人手,将这里里里外外稍微修一修,我家里什么都没有,也就只有一点花不完的薄产,很是苦恼。还好有小楼如此美妙的天地,解决了我许久的难题。”
二师兄:“…………”
黄衣青年觉得自己有点难以承受这样的对话,有些摇摇欲坠迷迷糊糊地点了点头,飞快逃离了现场,紧闭自己木楼的门,不知道又去捣鼓什么新的毒去了。
于是偌大的破烂小楼广场上,又只剩下了虞绒绒和傅时画两个人。
虞绒绒这才看向从刚才到现在都未置一词的大师兄,将最后一个看起来格外精美些的青色绣金线的乾坤袋捧了过去。
傅时画原本莫名有些萧瑟的神色逐渐重新生动,他垂眸看着递到了面前的那只漂亮乾坤袋,显然有些意外,微微挑眉:“嗯?我也有?”
“当然有。此前虽然也说过谢谢,但口述到底单薄。谢谢大师兄不辞辛苦,带我御剑这么多次。当然……也还有此前种种事情。”虞绒绒眨了眨眼,有点忐忑:“希望你不会讨厌。”
傅时画用一根手指勾开乾坤袋上的系线,正要好奇地看一眼,虞绒绒却突然道:“等等。”
青衣少年轻轻抬眉:“嗯?”
虞绒绒向后急退了几步,一脚迈入了小楼之中,再从小楼的门框后面探出头,小声道:“你自己看,我,我先进去了!”
傅时画欲言又止,正要再说什么,虞绒绒已经一溜烟不见了。
乾坤袋很漂亮,青色的底布用的是和傅时画身上的道服极其相近的色彩,金线则是实实在在的纯金勾线,在阳光下有极其璀璨的色彩,看起来有些照耀,却与他这一身极搭,明显用足了心思。
既然虞绒绒已经溜了,傅时画也不着急继续去看,他很是猜测了一番里面会有什么,心道莫约也就是六师弟那样的礼券,或许数额更多一些罢了。
但纵使如此,他也已经很是高兴了。
然后他才漫不经心地向着乾坤袋里探出了神识。
再倏而眼神微顿。
乾坤袋里整齐地放了许多狭长的匣子。
有的是木质,有的是铜制,还有用许多符线符纸封印住的、不知什么材质的匣子。
感受到了傅时画的注视后,那些匣子或多或少都有了一些跃跃欲试的微颤,好似想要努力破匣而出,想要被他看到,再被他握在手中。
是剑。
很多剑。
很难想象一个乾坤袋里,竟然会有足足数百柄剑。
而且还不是那种街边铁匠铺子里随手拿出来的锻剑。
乾坤袋内,每一个匣子上都注明了剑名,铸剑师和年份,显然每一柄都是有名有姓,绝不是那么容易就能拿到的剑。
毫无疑问,虞绒绒恐怕早就已经在搜集这些剑,且大概率直接搬空了虞府这么多年来的所有收藏,毕竟她甚至连虞家祖上某位锻造大师的镇宅之剑都一并塞入了这个看起来除了好看之外,并无其他特别之处的乾坤袋里。
她甚至没有为其中任何一柄剑多做任何一句解释,仿佛那柄镇宅之剑和其他无数的剑一样,都只是她送出的这数百把剑中,普普通通的一把而已。
——又或者说,纵使送出了这么多剑,纵使这些剑的价值加起来确实已经堪称连城,且毫无疑问其中的若干把剑单独拿出来,都很容易在修真界掀起一些风波亦或者腥风血雨的争抢。
但在虞绒绒的心中,所有这些加起来,也还比不上傅时画的那一柄本命剑渊兮。
这是赔礼,更是谢礼。
为她莽撞扔出那一枚符箓而造成了后续这些风波而赔罪,也为傅时画愿意借剑与她,并无迁怒而感谢。
最关键的是,她自己也若有所感。
虽然不明白自己的身体里具体发生了什么,但倘若没有渊兮在她的道脉之中,便是有二狗的羽毛,有那口神奇的大黑锅盖,再有臭棋篓老头的一指万棋,她也绝难从云梯上的天雷之中重新睁开眼,再站起身,走完最后这段路途。
傅时画长久地注视着乾坤袋里的剑,怔然许久,微微闭了闭眼,突然笑出了声,又摇了摇头。
换了好几身新衣服、对每一件都爱不释手的三师姐和四师姐凑在一起,透过窗棂向小楼的方向看过来,将傅时画如此模样尽收眼底。
两人对视一眼。
三师姐悄声道:“小画画这是高兴疯了吗?”
四师姐有些不解:“他的乾坤袋里有什么不一样的东西吗?”
三师姐撇了撇嘴:“难说,但你什么时候见过他又笑又叹气又摇头?不对,也不是没有,好像我们硬逼他做大师兄的时候,他也这样过。”
四师姐探头探脑:“所以他的乾坤袋里到底有什么?”
这个问题似乎不需要答案。
因为下一刻,傅时画已经翻腕摊手,然后便有一柄剑出现在了他的手上。
满小楼如今满打满算七名弟子,却只有一位剑修。
剑风四起,剑气纵横,他甚至都未曾出剑,只是这样站在那里,手中不断地握剑松剑再换剑,便已经惊得枝叶乱飞,小楼上悬挂的铜铃乱颤,串成一整片连绵作响。
三师姐愕然道:“……他到底有多少剑?”
四师姐瞳孔地震,素来冷淡的模样也有了一丝裂痕:“这就是小师妹给我们大师兄的赠礼吗?”
傅时画的眼中分明还带着笑意,眼瞳却已经比以往更深更黑,剑意驰骋在他的周身与剑端,乾坤袋中数百柄剑在剑匣中铮然作响,仿佛要与小楼楼角的铜铃声连成一片。
六师弟正在自己的木楼里数代金券,感闻到这样的动静,有些诧异道:“大师兄在合道大圆满都压了三年了,难道要在今天破境?这么突然吗?好像也没什么好着急的吧?”
但其实好似也不是什么着不着急的问题。
傅时画确实在合道大圆满压了足足三年的境界,他当然知道自己随时都可以破境,之所以一直都没有破,当然是因为总觉得……还缺了点什么。
直到此刻,他手中少了一柄本命剑,却多了满满一乾坤袋的剑,他啼笑皆非,却又满心欢喜。
然后他突然意识到,原来他自己道心里缺了的那点……名为欢喜。
而现在有了这点欢喜,自然就不必再等,已经到了破境的时候。
小楼云涌,万物寂静再生机盎然,霞光璀然,天下无数人寻而不得的那扇道门对于傅时画来说,从来都就在那里,只等这位天生道脉的少年何时想起它来,再一步跨过。
傅时画言笑晏晏,眉梢眼角都是止不住的笑意,他黑发垂落,剑气漫天,再抬眉时,体内金丹已经光华流转,浑圆漂亮。
虞绒绒若有所感,想要回头去看,才侧头,却见自己周遭的景色倏而一变,身后那扇小楼的门不知何时已经消失,一个十分眼熟的山羊胡瘦小老头子难得正襟危坐在一张太师椅上,刚刚放下了手中的那杯茶。
耿惊花面带笑意地看向她。
“还不快来拜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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