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其他长老拥入内门之前,阮铁突然站定了身体,回身向着虞绒绒的方向深深一拜。
两人之间的距离已经很远,说话也未必听见,但只要看到他的动作,自然便知道他的意思。
虞绒绒笑了笑,不避不让,再拱手回礼。
阮铁这才安心下来,转身随其他人而入。
旁听的挂名弟子与真正的入门弟子之间确实有些区别,虞绒绒思考过被区别对待的问题,原本想用些特别的法子来打入内部,却没想到,这其中最具体明显的区别居然表现在,原来挂名弟子无论做什么,都是要钱的。
“一等教习的课为十颗灵石一节,二等教习为五颗,二位已经炼气,三等教习的课倒是可以直接忽略。长老课统一收费为三十颗灵石。”接引弟子温声道:“平均每周有四节长老课,六节一等教习的课,和十节二等教习的课。”
“除此之外,学舍的使用费以三十日为周期而计费,每三十日为四百灵石。食堂费用可以一百五十灵石的价格统一全包,也可以自由选择每日现付现结。”
“冬季道服五十八灵石一套,两套抹零头,一共一百一十灵石。一应被褥与生活用品请去小笑峰购买,明码标价的有三家,建议选瓜子商行,性价比最高。”
“是了,若是二位想要靠近小渊峰那边,还请多付十枚灵石每日,因为小渊峰下有灵脉,灵气格外浓郁。”
“让我想想还有什么……衣食住行,是了,行,外出的时候,如果要租用灵马马车,费用与全境驿站统一价一致,若要借灵鸟,一个时辰费用则为一百灵石。可别嫌多,灵鸟可多珍贵啊,多少人想问我们浮玉山租借呢,可惜,非我派弟子不予外借。”
接引弟子一条条列完后,语重心长道:“挂名弟子的花费就是如此了。没错,我山门设立如此多的收费科目,目的就是为难人!毕竟平时我们出任务的补贴都是以半颗灵石为计数单位的。两位若是没有什么其他原因的话,不然还是入了我浮玉山吧?这世间俗话说,一阁两山,除了那御素阁与望丘山,便是我浮玉山了,背靠大山好乘凉啊家人们!”
虞绒绒低头看着收费科目列表明细,手指逐条点过,那接引弟子热心道:“这位师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吗?”
虞绒绒颔首:“也就是说,所有的科目课程对门内和挂名弟子都一视同仁,并不会出现挂名弟子不能学的心法抑或秘卷吗?”
接引弟子很难回答这个问题,毕竟过去所有意图挂名的散修弟子都在看完了价目明细以及任务以半颗灵石计算的抠抠索索后,大骂几句浮玉山,再不情不愿地成了门内弟子,有虞绒绒这一问题的,还是第一个。
他火速确认了一圈回来,再道:“不会呢!只要灵石到位,浮玉山,一切皆有可能!”
虞绒绒点了点头,觉得自己已经快要爱上这里了,愉悦道:“很好,要一次性付费吗?”
接引弟子万万没想到事态会如此发展,自己之前接受过培训的话术手册里竟然没有针对这样话语的应对方式!
他本着给挂名弟子增加挂名难度的行事准则,咬牙颔首,到底却还是有些结结巴巴道:“是、是的!一次性付费,二位一起!三个月起付!那可是、可是一大笔钱呢!”
虞绒绒很平静地点了点头:“好的,请引路。”
接引弟子倒吸一口气,一时之间竟然难以反应过来怎么引路:“去、去哪里?”
“一次性付费啊。”虞绒绒笑眯眯道:“时间不早了,我还想挑一个有阳光的学舍呢。”
接引弟子有些麻木地看向虞绒绒身后的傅时画,试图听见一些不一样的意见。
却见身量高挑的少年似乎对虞绒绒所说的一切都毫无异议,又像是她说什么他都会答应,只漫不经心地摊了摊手:“好啊。”
接引弟子一边心不甘情不愿地带着两人向小笑峰的方向去,路上还极速进行了一番预算:“如果、如果只算最基础的课费、住宿、道服和餐食的话,三个月单人也要足足五千七百二十灵石,双人可就是要上万了!我们的长老们时不时还会开一些有趣的讲座,价格也都不菲,如此保守来算,三个月每个人的开销恐怕要达到八千灵石,甚至更多,你们真的想好了吗!”
他又压低了声音:“我们还没进小笑峰,一切都好商量,若是入了那边,那群见钱眼开的师兄师姐们那儿,花出去的钱便是反悔也决不能退回来了!”
虞绒绒笑吟吟颔首:“好说好说。”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接引弟子觉得自己已经算是仁至义尽,绞尽脑汁,用尽所有词汇量了,他带二人走过一截山路,再迎上小笑峰笑容看起来极和善的某位师兄,简单交代了一番。
那位师兄原本就满脸带笑,听了接引弟子的话,笑容顿时变得真挚了起来,此刻看着虞绒绒和傅时画的表情,就像是在看两尊财神爷。
他一路小跑而来,一振袖,再甩开:“哎呀,鄙人乃小笑峰小姜,两位贵客随便称呼我小姜,这边请——!”
接引弟子看着二人的背影,心中叹息,觉得这四舍五入就是羊入虎口了,也不知道这一去,两个人要被小笑峰的这群吃人不吐皮的家伙套路多少灵石。
但……
他又想到了虞绒绒刚才毫无负担从头到尾都笑眯眯的模样。
以及她身后那个明明相貌不是很出众,但莫名就是想让人多看两眼的散漫少年。
总觉得,这事儿,也说不好呢。
……
小笑峰与虞绒绒方才一路走来所见的风景又有所不同。
冬日的西北地区本应是古道西风烈烈,枯枝败叶飘飘,一如浮玉山其他大部分地方。
但一步入小笑峰的结界之内,便觉得肌肤上有了久违的温润之感,连带着呼吸中的沙土味道都淡去了许多,满目看去,竟然处处见绿,甚至那绿并非灰绿,好似尘土笼罩了整片天地,却独独放过了这一隅。
小姜师兄笑盈盈道:“小笑峰有几位格外娇气的师姐,又有几位喜欢宠着我们师姐的长老与教习,所以各方面的花费都格外多了些,譬如这千金难求的天水一色符,三天便得换一张。”
“至于这边——”小姜师兄感慨一声:“这娇嫩的花儿是剑舟三千里不舍昼夜,从烟波府的月中荷塘直接摘下来,再疾驰送入此方天水一色符笼罩的空气之中,方才能活下来。”
虞绒绒很是配合,她目露惊奇地随着小姜师兄的介绍,不断发出惊呼声,似是很为小笑峰的大手笔而震撼和折服。
小姜师兄脸上笑愈深,这种话术是小笑峰向来最常用的一种。
以此处的奢靡无度来提高整个小笑峰的身价,当未见过此等阵仗的师弟妹们彻底被震慑住后,再面见浑身上下珠光宝气奢靡无度的师兄师姐,便只会唯唯诺诺,很难有气势地再讨价还价,若是此时再话里话外都像是在为对方着想,对方便会更加感动又羞愧,变成一个可可怪,直至被小笑峰彻底套牢。
想到这里,小姜师兄一边看着面前的两只小肥羊,声音更人畜无害了些:“这边是一些画作的陈列室,当然不是要二位浪费时间在这里参观的事情,不过一些俗物罢了。只是要去签字的地方,必须经过此处。”
虞绒绒于是继续以“哇!”、“嚯!”、“哇哦——好厉害”一系列热烈回应着小姜师兄有一搭没一搭的介绍,譬如某个画作是花了多大功夫从何处购得,又有什么是哪位大师的传世之作,如此一路畅聊,终于踏出了这件陈列室的门。
傅时画脸上神色淡淡,似是对所有这一切都兴致缺缺,但若是仔细看他的眼眸,便可以看到那双色泽深深的瞳孔中所带的笑意。
似乎早已看穿了小姜师兄与小笑峰如此做派的含义,也因此更加期待接下来的一幕。
小姜师兄先是规矩极到位地叩了三下面前雕刻繁复精美的门,等内里有人“吱呀——”一声开了门,这才压低了声音:“轻一点,几位师兄师姐都喜静。”
几人于是放缓,放轻了脚步,再静静坐在了下首的几张椅子上,足足等了半炷香的时间。
茶室隔间之内,以隔音结界紧紧笼罩的地方,有三五人坐没坐相地随意靠坐在内。
他们面前的墙壁是一整面的留影石,上面竟是实时将小姜师兄带着二人一路走来时的模样都尽收眼底,显然知晓小姜师兄已经完成了他所能做的前期铺垫和气氛营造。
眼看时间差不多了,下首某位师兄缓缓站了起来,抬手抖了抖自己衣袍上的褶子,微微一笑:“韩师兄,不如这次由我小聂来。”
坐得最为懒散纨绔,一身金银乱坠的青年晃了晃手指:“去吧。带上小齐见见世面,好好学习一下小笑峰的歪风邪气。”
于是小聂师兄和小齐师兄一并揉了揉脸,露出了志得意满又如沐春的亲切笑容,掀开帘子,迎了上去。
“哎呀,哎呀,两位师弟师妹实在久等了。”小聂师兄笑意盎然地迎了上来,好似之前故意专门晾了虞绒绒半炷香的人并非是他:“实在是峰内琐事繁忙,脱不开身。”
他再带了点嗔怒地看向小姜师兄:“小姜,怎么不给客人倒茶呢?这哪里是我们小笑峰的待客之道?!去取几天前从雁极府刚刚运来的初雪叶茶!”
小姜师兄适时目露惊讶、大声道:“可、可那要足足一千灵石才能买到一两……”
小聂师兄眉头微皱:“让你去你就去!叽叽歪歪什么!”
小姜师兄这才一路小跑地溜了,重新恢复了笑容的小聂师兄叹了口气,自嘲笑道:“让二位看笑话了。”
他边这么说,边不动声色地观察者傅时画和虞绒绒的表情。
一般来说,这种时候,坐在那儿的师弟师妹们都会露出咋舌和紧张的神态,再连连摆手说自己不用这么贵重的茶叶,他坚持一番,如此上茶后,先不谈事,展示一番行云流水的泡茶技艺,再徐徐开启话题,效果最佳。
然而虞绒绒和傅时画一个脸上依然笑意盎然,另一个虽然背脊挺直,却不知为何总显得有些散漫,竟然就好似没听见两人刚才的对话。
真的等着喝那一千灵石才能买到一两的初雪叶茶。
不知为何,小聂师兄的心里,突地有了一种奇怪的感觉。
就好像……接下来的事情,或许,不会那么……顺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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