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绒绒这一夜没有睡,甚至没有停留在院舍里。
她确定了自己已经合道大圆满后,道元在体内走了几个循环后,便御笔而起,向着夜色更深处而去。
夜很长,对于她要做的事情来说,却也没有那么长。
二狗醒得很是艰难,它是被满山练剑的叱咤声吵醒的。
小鹦鹉昏昏沉沉地趴在窗户边,看了会儿满山剑修挥剑。
和上次一样,二狗清了清嗓子,照旧指点江山品头论足,洋洋洒洒片刻后,这才发现身边空空荡荡。
“欸?我的绒宝人呢?”
它这才后知后觉地扑棱起翅膀,落在了那张小床上,发现床榻也是一片冰凉,显然前一夜这里并无人留宿。
二狗:!!!
它绒宝呢!!是丢了吗!!
虞绒绒当然没有丢。
长夜漫漫时,她驻足在了雪峰之下,再抬头向上看去。
不知为何,她很想要再来攀登一次雪峰。
用真正的,属于自己的本命物。
夜色中的雪峰之巅更显得沉默且高不可攀,纵使她曾经踩着渊兮呼啸而上,曾经真正征服过这座雪巅,但在每一次重新站在起点的时候,心中依然无可避免地会有敬畏之心。
渊兮到底是傅时画的本命剑,纵使在她道脉周遭温养如此之久,多少与她有了许多默契,却到底不属于她。
所以她御笔而起,深吸了一口气,再俯身摸了摸脚下的笔:“见画,我们不能输给渊兮。”
浅金色的笔似是听懂了,下一瞬,便已经呼啸而上!
夜色浓稠,却也还有弟子在攀巅。
倏而有一道流光从眼角闪过,有人揉了揉眼睛,以为自己看错了,也有人被那道流光带起头发漫卷,愕然去看,却已经看不到那道影子。
“竟然可以这么快的吗?”那名弟子喃喃道,再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剑,深吸一口气,被冰雪浇灭了许多的斗志重新烈烈而起。
虞绒绒再一次穿过树枝,翻过礁石,这一次,她没有再用眼睛去看,而是悄然闭上了眼。
神识铺洒开来,她迎着缱绻却不温柔的夜色,御笔而上!
见画在夜色中穿梭,虞绒绒的神识中便也真的慢慢勾勒出了一幅画,一幅只有在雪巅才能见到的画。
厚雪依然满山巅,见画登顶的时候,星光满山。
这是一种金色雪峰完全不同的感觉。
高山的空气稀薄却纯粹,她如此站在最空旷的夜色之中,孑然一人,却仿若手可摘星辰。
天地安静地潜伏在她的脚下,仿佛沉睡的巨兽,要等到日出之时,才能重新睁开眼睛。
“真美。”虞绒绒轻声道。
她轻轻抬起头,静静聆听这样的天地。
见金色雪峰时,她满心胸的波澜壮阔,感动与热泪填充了她的感官,再挥出一道属于自己的松梢符意。
但在这样的夜与寂静里,她却倏而感觉到了另外的一些东西。
虞绒绒感受到了见画的轻轻颤动,那是对她此时此刻心意的某种共鸣。
因为她突然明白自己为什么想要在这样的夜色中,再来一次雪巅。
——这个世界上或许有完美的金色雪峰,但从来都没有完美的夜。
在这样不完美的夜里,所看到的符,才是属于她一个人的符。
她的符不需要很完美,就像是她的道脉,像是她选择的道途。
从来都不是只有璀璨才美,而她……本就不必借谁的光。
风雪扑面,夜色浓稠,虞绒绒在雪巅枯坐半夜,再呼啸而下,落在冰瀑湖边。
见画的笔峰没入冰川之中,符意稍散便收,此前一符碎冰川的少女已经学会了如何控制自己笔尖的符意,再将那样的符意磨得更锐利满身。
然后,她再去了自己在松梢林中的那棵树下,盘膝而坐。
星光穿过松梢洒满她的肩头,照亮她漆黑的发,白皙的脸,再在她颊侧的漂亮宝石上逡巡一圈,折射出微弱却晶莹的光。
松梢林上有剑阵。
既然是阵,当然有符意。千万道剑意汇聚勾勒的符意散开来,再落入虞绒绒的神识之中,将她脑海中还未完全画好的那张符一点点补齐。
直到天光亮起。
她慢慢睁开眼,这才发现,原来金色的光不仅会照亮雪峰,也还会将这一整片松林都染成瑰色。
“七师伯,别藏了。”她突然出声道:“我知道您在这里。”
雪落无声,风吹松林。
一道冷哼倏而响起:“你什么时候发现我的?”
“您踩灭了我符意的时候……也太明显了。”她站起身来,发梢与眉毛上的风雪已经凝出了白霜,却随着她的动作自然消融,簌簌而落:“我的符……还行吗?”
她顿了顿,还是忍不住问道:“三宿门……真就那么好玩吗?”
耿惊花:“……”
他确实是去了三宿门。
但去了,又仿佛没去。
别人道他逍遥快活,谁能懂得他在那儿和一个光头死和尚面面相觑的苦。
然而仔细解释起来,又实在有点伤害耿惊花的自尊,所以他恼羞成怒地忽略了虞绒绒的后一个问题:“等你赢了十六月再看。”
虞绒绒笑了起来:“好。”
“这么自信?”耿惊花皱眉打量她片刻。
“今天之前还没有。”虞绒绒抬手,指尖自然而然流淌出了一些符意:“但现在,我觉得不是不可以有。”
耿惊花微微躬身,出神地盯着她指尖的符意看了片刻,眉头越皱越紧,终于“啧”了一声:“这是你从哪里悟的符?我可没带你看过啊。叫什么名字?”
“我也总要自己去看看的嘛。”虞绒绒眉眼弯弯:“名字还没完全想好,但我想……既然有松梢雪剑,为什么不能有松梢雪符呢?”
耿惊花轻轻落在了她面前。
他分明是从树梢而落,落地却无声。
“你是不是想拿第一?”瘦小老头挑眉问道。
“总不能给我的师父与七师伯丢人。”虞绒绒很痛快地承认道:“也不能辜负了六师伯的教诲与传承。”
耿惊花沉默片刻,突然笑了笑:“你是不是一直想知道你师父是谁,在哪里?”
虞绒绒没有说话,她慢慢眨了眨眼,睫毛上有雪白轻轻模糊了她的视线。
“你拿第一,便会知道。”耿惊花负手而立,天地一片白茫茫,他单薄的道服虽然干净,却被这样的背景映衬得有些萧瑟:“我等你。”
虞绒绒重新御笔而起。
风吹起她的发和她颊侧的闪烁宝石,而她穿过风雪,一路穿行而去,却见十六月早就已经悬停在了那块比剑台边。
十四岁的少女头上与眉梢都有些落雪,她轻轻咳嗽了两声,显然之前与阮铁的对战中,她也不是毫发无伤,但既然头发上能落这么多雪,显然她在这里已经许久。
一万下挥剑已经结束,无数剑意向这里涌来,面前那块比剑台已经合而为一,看不出任何此前被虞绒绒一符碎开的痕迹。
感受到虞绒绒的气息,十六月才抬眼看了过来。
“这是我的习惯。”十六月道:“虽说已经在这里打了好几天,但每一天的天地都是不同的,最重要的一战之前,我要先来知道此方天地的声音与灵气流动。尤其……你是符修,我更不得不多看看。更何况,小虞师妹也登了一遭雪峰之巅,又去磨了剑,这一夜,我们各自尽力,也不算我抢占先机。”
虞绒绒笑了笑:“确实不算。不过,你到底小我两岁,若是我赢了,理应你喊我师姐。”
十六月起身,剑气自然将浑身冰雪震碎:“那还要等小虞师妹先赢了我再说。”
一众长老的身影重新浮现在半空中,刘长老这一次在比剑台周遭洒下的符箓明显比平时多了好几层,末了目光还在虞绒绒身上意有所指满含深意地停留了片刻,显然像是在说,让她不要再搞破坏了。
虞绒绒露出了一个无辜的笑容。
比剑台稍远处,观山海一拍桌子:“来来来,押十六月师妹的在这边,押小虞师妹的在这边啊!都别挤,别挤,剑修与符修的旷世之战,结果究竟如何,即将分晓!下注时间还有半柱香,时不可失,时不再来啊!”
“观兄觉得,此战……是谁的胜算更大?”有人低声问道。
观山海笑眯眯掏出两枚灵石,分别扔到了两边:“我选择鸡蛋不要放在一个篮子里。”
后面排队等着用自己剩下来的小半颗灵石下注的弟子们恍然大悟,再将小半块“啪”地敲成两半:“我也!”
“对对对,各下注一半!稳赚不赔!”
“妙啊,要说妙,还得看我们观兄的啊!”
“突出一个稳妥!”
不远处,才赶来的二狗一皱眉头,直觉哪里不对,小声嘀咕道:“怎么有人这么下注当庄家的呀?难怪剑修都穷呢!这能赚到个鬼!到最后还不都是不赔不赚,啧。”
剑修们都是些穷哈哈,因而参与的人数虽然众多,堆在两边的灵石却实在良莠不齐,半柱香的时间很快到了尽头,观山海一顿埋头苦算,然后后知后觉地举起手中算纸,眉头紧锁。
“赔率……一比一?”他使劲眨眼看着自己最终运算的数字,倒吸一口冷气,这才后知后觉道:“这庄岂不是下了个寂寞!”
但观山海到底不是普通人,他很快重新振作起来,冷笑一声:“庄家岂能不收点手续费,总之、总之我还是赚的!”
二狗听了,忍不住都想赞叹一声商业奇才,多少想把他打包扔去虞家深造一番。
比剑台上,两人已经纵身再落。
虞绒绒持笔一礼:“请。”
十六月举剑出鞘,挽出一个剑花:“小虞师妹这个请,不怎么真心,哪有人边说话边将此处我观察了一整夜的符线搅乱的?”
虞绒绒扬眉一笑:“十六月师妹提前一夜蓄势,我也总要给你增加点难度。否则怎么能让你心甘情愿做我师妹。”
十六月大笑出声:“那就各凭本事,来战!”
符意与剑意轰然碰撞。
道元从见画笔尖流淌而出,如果说此前与燕灵和宁无量一战的时候,还颇有些磨笔的意味,那么如此两次起笔,再一并上了雪峰,入了冰瀑后,见画与虞绒绒的契合度已经完全到达了顶峰!
十六月生于雪岭,长于梅梢,悟道在山巅,在这样的白雪皑皑之中,她的剑自然是最纯正的松梢雪剑。
长剑揽尽九天风雪,十六月一剑落下,她满头编成的无数小辫随风而起,少女还带着稚嫩的面颊上一片肃杀,剑气喷薄,刹那间,仿佛比剑台上已经满是梅梢雪岭的厚雪与烈风!
然而烈风却在与千万道符进行碰撞,刮得好似有些艰难。
既然要出在梅梢派悟到的符,那符就自然也是无边雪色,满目冬风。
但她的雪色上有暖融融的日光,风中有梅梢弟子们每日清晨挥洒的汗水与欢笑。
十六月的剑在半空碰撞出一连串的乱响,绝对直觉让她倏而后撤,面前果然有一道符斜斜而来,将她的发梢削去一小截。
至此,十六月已经确定,虞绒绒此刻画的符,不是之前的任何一种,所以她此前那么用尽全力的观察好似也失去了意义。
这一刻,她突然有些明白,为何有人说,与剑修比剑,总是有迹可循,只要够疯,够不怕死,就总有办法击破那些剑招剑式。
但符修不一样。
你永远不知道一个符修落的下一笔是什么。
要出什么符。
或许在成符之前,符修自己也不知道。
就像现在的虞绒绒。
她眼神极亮,表情却十分平静甚至专注,像是沉浸在自己勾勒的世界里。
她知道自己要画什么,却也确实不知道,自己究竟会画出怎样一道符。
一开始,十六月觉得虞绒绒是在躲自己的剑,再以符意回击。
时间稍长,她甚至觉得自己已经难以捕捉虞绒绒的下一步,又或者说,她的每一步,都恰好卡在她的剑招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抵达的那个点!
她是算好了吗?
可虞绒绒的样子太过信步闲庭,笔落而绘的样子也太过写意随性,十六月一时之间竟然很难判断。
到底是梅梢剑修,十六月从握剑开始,就比了许多许多场剑。
然而所有这些场剑中,从未曾有人在她的剑下还能保持如此神色!
十六月倏而回剑,深吸一口气。
随着虞绒绒的符意越来越满,十六月十分清晰地感觉到了一件事。
——如果再不阻止她,她就再也没有任何出剑的机会了!
“我知道十六月师妹一般回剑就是要出最强一式了!天哪,前几年我见过一次,当时就已经强大到让我胆战心惊,转眼她已经百舸榜第一了,再出这一剑,比剑台能承受得住吗?”
“别觉得比剑台碎过一次,就变成了豆腐好吗?上次也纯粹是偶然罢了,刚刚刘长老都加固了那么多层了!”
“……我怎么突然好冷,你们感觉到冷了吗?我以为我在梅梢十八年,早就造就了一身抗寒的铜墙铁壁,怎么能打……寒颤……呢……”
说到末端,他的上下牙已经在颤抖了。
不只是他,所有人都感觉到了冷。
那种冷,像是冰瀑湖的冰刹那间升腾而起,再将所有人的冰封其中。
又像是满山的雪铺天落下,将人深埋雪底。
十六月起剑。
是松梢雪剑,又或者说,是梅梢这一代弟子里,最强的一式松梢雪剑!
腊月梅梢雪,无花只有寒。
雪满山,满松,满目,再满剑!
十六月清叱一声,一剑破开面前无形的符意,挟满身雪意向虞绒绒而来!
大雪压青松。
虞绒绒俯身,看也不看十六月,轻快地为自己的符勾了最后一笔。
所有她画下的符意仿佛在这一瞬间活了过来!
明明是十六月出的剑,她却自己在这一刻感受到了无边的冷。
她的剑意开始生涩,开始枯萎,开始被更厚重的雪打湿,淹没再冰冻!
剑意凝滞,符意却并未停滞。
她说她要画一道自己在梅梢雪峰所见的符,可她所见,当然不仅仅是雪。
松梢有雪,有青松挺而直,也有松枝微弯,为一侧的小松遮去风雪。
有人提灯续昼,踏雪而出,拨雪寻春。
满画雪景,满面春风,松林阵阵,雪原深深。
所有这一切都在这一道符中,向着十六月倾覆而来!
十六月倒转剑尖,剑意翻涌,向后如影般爆退,然而整个比剑台都已经被这样的符意笼罩,她退无可退!
危机感笼罩了她全身,被阮铁破境相逼都选择了继续拔剑而战的十六月,终于横剑在前,周身气息暴涨!
明亮浑圆的金丹在她体内浮现,如此纯粹的剑意终于逼得那一道符凝滞片刻,虞绒绒意识到了什么,伸出一只手,轻巧在半空一抓,再向后一提。
满空的符仿佛在此刻停滞,只等被重重符意包围下的少女破境入金丹!
狂风猎猎,云起云涌,雪如鹅毛,却也要绕开这一方比剑台而落。
编了一头小辫的少女再抬眼,已是金丹期的真君。
拄拐也要来看这一场比剑的阮铁倒吸一口冷气:“小虞师妹这是将十六月师妹硬生生逼到破境了吗?!这也太厉害了吧!我以金丹期战十六月师妹合道,都惨败至此,厉害还得看咱们小虞师妹啊!”
他转瞬又意识到了什么:“破境到底不是儿戏之时,我一介浮萍,随便破破倒也罢了,十六月师妹如此草率破境,会不会有所缺陷?”
寒冬腊月,傅时画不知从哪儿拔了一根枯草,闻言稍稍挑眉,心道谁是你的“咱们小虞师妹”,却到底没有说出口,只抬草在阮铁脑壳上点了一下:“你醒醒,你当天生道脉是做什么的?天生道脉,凡破境,只有圆满,从无残缺。”
阮铁倒吸一口冷气:“十六月师妹这么厉害的吗?”
站得不远的一些弟子用“你再装”的一言难尽眼神看向阮铁,后者愣了好一会儿,才一拍大腿地想了起来。
哎哟!对呀!
他也是天生道脉的呀!
他、他四舍五入这不是在吹捧自己吗!
阮铁赧然挠了挠头,清秀的脸上露出了带了点不好意思,却也不是特别不好意思的笑容。
再远点的地方,到底还是出来看决赛的琼竹派弟子们脸色都极其微妙。
都是修士,本性总是慕强。
谁都能看出十六月方才的那一剑有多强,便是不懂符,也知晓能够将这样一剑熄灭再按回去的符有多惊才绝艳。
更别提,这一符竟然硬生生逼得十六月破境以自保!
“剑出无顿,但……但她是将那些符意停住了吗?她是怎么做到的?”本命剑碎的影响太大了,燕灵的脸色依然枯败,她怔然看着远处的比剑台,再去回想自己与虞绒绒的那一战时,这才恍然意识到。
——当初虞绒绒恐怕根本没有出全力。
这一认识让本就被浇灭了大半骄傲的燕灵脸色更差。
她悄然抬头去看宁无量,却见他薄唇紧抿,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比剑台,竟然好似没有听到她的话。
燕灵知道虞绒绒当着宁无量的面,解开了两人在婚书上的同心契,再烧了婚书的事情。
她其实本该十分高兴的,毕竟她之前做梦都想要那个厚着脸皮不接触婚约的虞绒绒交出婚书。
可她却从没有想过,对方会以这样一种方式和姿态,将那纸婚书粉碎在梅梢的风雪中。
她的心里居然有些空落落的。
仿佛她此前朝思暮想的事情也失去了一些……本应有的意义。
甚至此刻,她竟然觉得,这样甚至不敢更靠近比剑台一点,只远远看过去的宁无量……
有点可怜。
这个念头一出,燕灵自己都吓了一跳。
好似不知不觉间,她对自己表哥的某些想法与态度,竟然悄然有了一些变化。
细微,却绝对存在而不容忽视。
金丹成,漫天的剑意便已经与此前截然不同,显得更加凝实,更加居高临下,更让满山剑修感受到了来自夫唯道大境真君实实在在的碾压。
刘长老已经站起了身,显然没想到十六月竟然会在这个时候,以这种姿态破境。
梅掌门掀起眼皮,十六月是她真正意义上的亲传,徒弟破境,她当然不可能无所感。
但十六月方才的剑意足够饱满,剑式足够凛冽,纵使严苛如她,也挑不出半点毛病。
——也找不到面对虞绒绒这样符意时,除了动用某些法宝与破境以外的破解之法。
“小虞师妹,好符。”十六月举着剑,竟是从单膝跪地的姿态,一寸寸顶着符意站了起来。
她此前是单手持剑,此刻却双手交握在剑柄之上,将自己所有的道元都倾注在了剑身。
十四岁的天才少女璀然一笑:“敢问此符何名?”
“与你的剑名一样。”虞绒绒勾唇,再轻轻松开了自己此前停住了漫天符意的手指:“松梢雪符。”
她明知十六月破境,却没有叫停比赛。
十六月明知自己不敌,却也还想试试以剑迎此符!
剑与符碰撞的刹那,满山的风好似都有了一刹那的停滞。
风停,水停,云也停。
虞绒绒抬笔下点,十六月抬剑而上!
天地之间的光被比剑台上碰撞出的亮色彻底遮盖,这一刹那,所有人的耳中只剩下了一声嗡然。
再恢复视野的时候,却见比剑台上,十六月撑剑而立,止不住地喘息。
百舸榜上,原本在第三的那个名字,悄然向上,落在了第一的位置。
圆脸少女发丝微乱,整个盘好的发髻都已经彻底散落了下来,但她毫不在意,抬手将一缕发别到耳后,再抬笔躬身,轻笑道:“十六月师妹,承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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