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班时季心接到阿姨的电话,她让同事看一下柜台去库房接电话。电话里传来阿姨的哭声,一边哭着还和爸爸说着什么,情绪很激动,她的心提了起来。
过了半分钟阿姨才把注意力转到电话上,她情绪激动边说边哭。“季心呀!这日子没法过了,你来说说你爸吧!我是说不了了。”
好不容易挨到下班,匆匆收拾了一下,坐上了去爸爸家的车。听阿姨在电话里断断续续地叙述不是爸爸心脏病犯了,只要不是爸爸犯病其他都好说。
几年前爸爸犯病那天的情景又浮现在眼前。阿姨当时不在家,爸爸虚弱地给她打电话让她来一下,平时不舍得打车的她飞速地打了一辆车,即使司机开得飞快也觉得太慢了。
这一路她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到爸爸家时敲门的手都是抖的。她看爸爸脸色苍白、浑身冒汗,一点力气也没有。打了120救护车将爸爸拉到了离家最近的医院,医院里没有床位只能在急救区待着,急救区就是在大厅的一侧用些布帘子隔开了一片区域出来,里面放着几十张床,床着躺着的大多是没有床位的患者。
离爸爸病床不远处的一张床上躺了一位消瘦的老人,瘦的脸颊凹陷下去,胳膊上没有一点肉。他床边站了好多人,每个人脸上都是悲伤的神情,有人背着老人转过身去偷偷擦眼泪。不一会儿那边发出几声压抑的哭声,声音很低。她看到那老人被护士蒙上了脸推走了,他走完了自己这一生,结局并不好,经历了病痛的折腾才离开这个人世。他的亲人在压抑自己的悲伤,连哭泣都是静悄悄的。
内心的恐惧将她淹没,感觉自己冷极了,由内向外的冷,冷的她牙齿打颤。拍完心电图负责他们这床的医生,说爸爸是陈旧性心梗需要做支架手术,问她做吗?躺在床上的爸爸坚持不做手术,自己也没了主意。她身上只有两千多块钱,如果做支架需要交两万块押金,她去哪里找这两万块钱。
这个医生可能是实习的,当着他们面给另一个医生打电话。“宋医生,患者的心电图出来,是陈旧性心梗,患者及家属表现得并不积极,您不用那么快赶过来。”她很少去医院,不知道医生来看患者的时间是根据患者的是否表现得积极来决定的。
医院说爸爸的病手术是最好的办法,现在只能吸氧和打生理盐水控制血压。爸爸在医院吸了三个小时的氧气,打了两个小时的生理盐水,花了两千五百块钱就出院了。
当时的她对于心梗这个病一点儿也不了解,又害怕又无助,守在爸爸病床前好怕他突然就没了呼吸。这件事过去好几年了,可每当她回忆起来,心里还是止不住地发冷,但更多的是自责,当时不应该犹豫应该让爸爸去做支架手术,即使她没钱也要去想办法。
过了没多久家里人凑了钱爸爸终于做了手术,可她对爸爸的那份愧疚感一直在心里挥之不去。
终于到了爸爸家,她敲开房门,阿姨红肿着眼睛来开门,屋里的地上散落了好多药盒,阿姨在一旁抹着眼泪,爸爸坐在沙发上不吭声。
阿姨见到她眼泪流得更凶了,叉着腰指着一地被踩过的药盒。“你看看这一地的药,都是你爸偷偷去那什么康复馆买的,他连被人骗了都不知道,两万块钱呀!那可是两万块钱呀!”阿姨提到钱哭得更凶了。
她捡起地上的药盒,上面写的是保健品。
“要不是新闻上报了,说这家康复馆是骗子,你爸还会再偷偷地买呢!”阿姨用毛巾擦了一把脸,把毛巾狠狠地摔在沙发上,一会儿愤怒一会儿委屈。爸爸不吭声,脸冲着墙,倔强地不承认自己错了。
“阿姨别生气了。”这种康复馆遍地开花,她上班路上常常看到有好多老年人一早就在门外排队。
排了好长时间去里面听一上午的课,只为得到那一小袋面粉或是十个鸡蛋。有的老人康复心切就买了她们的产品,一服药八百,三服一疗程。儿女们拦着也没用,自己省吃俭用攒的钱全都用来买那些一点用也没有的保健品了。
“要不是新闻里报了,他还要拿着钱去买那个大垫子呢!说是什么病躺在上面都好了,一个垫子两万呢!”阿姨说到两万的时候语调上扬,情绪激动。她听同事说过,家里的老人也因为要买大垫子闹了好几天,花了两万块钱,拿回来使用却什么作用也没有,想找人家去退,人家连店都搬走了,去哪里找人。
“阿姨,我爸要是着急犯病了还得住院。”
阿姨听了她的话终于不说了,心里的气又无处可撒,转身进屋将自己关在屋里不出来。她把屋子里四处散落的药盒收拾好,装在几个塑料袋里。下楼去买了些菜,又去厨房做好了饭,叫阿姨出来,三个人围在桌前。
“你还会做饭?”父亲知道自己闯祸了,又磨不开面子向阿姨道歉,没话找话地说。
“不会做饭,那点工资哪够生活的。”父亲听了她的话不吱声了。
她拿出500块钱。“阿姨,你不是说看上一件衣服嘛!这是我前几天挣的加班费,你拿去买吧!”阿姨的脸色终于好些了。
她又劝了爸爸不要自己乱买药,那些药没有批号在网上都查不到,都是骗人的。爸爸在单位上了一辈子的班,自认为是个有眼界的人,不会被骗的,还在强调这些药说不定能治好他的病,她知道他是看那两万块钱的药心疼。
从爸爸家出来感觉疲惫极了,心里很难受,不是因为爸爸受骗也不是因为阿姨爱钱,是因为那两万块,对有钱人来说这些钱根本不算什么,而对于他们来说两万块钱足以在家里引起一场不小的风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