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半夜,月光如水,照得白骨发出如玉光泽。
一丛丛触角般的虫卵,迎风招展,某个瞬间,像是成熟的蒲公英,从叶柄处断开。
御使和方斗两伙人,早已等候多时,屏住呼吸,生怕将轻飘飘的虫卵吹走。
夜风轻吹,托着一粒粒虫卵,在风中卷曲。
月光下,虫卵如同成熟的豆荚,挨个儿爆开,跳出绿色的小虫子。
“青蚨孵化了!”
方斗快步上前,一把捏住只青蚨子,这虫子传说中神通广大,实则和蚊蝇战斗力相当,困在掌心无法逃走。
刚破壳的青蚨子,从虫卵孵化后,在夜色下舒展身形,起初身子柔软,被夜风一吹,开始生出硬壳,变得坚硬起来。
按照青蚨的天性,一旦子虫孵化,血脉中的联系,会指引它们回到母虫身边。
众人等候了大半夜,为的就是这一刻,眼睛睁大,生怕错过什么。
青蚨子嗡嗡,化作一团绿云,顺着夜风飘出宅院外,超远方追去。
假装眠宿的鸩灵,从树冠上窜出,追上青蚨子远去的背影。
与此同时,黑犬也来了精神,撒开四爪狂奔。
方斗心神附在鸩灵上,掠过大街小巷,紧跟青蚨子聚集的绿云。
在他手边,一根线香斜插在石缝上,燃烧出的香气练成细线,紧紧追上那群逃走的青蚨子。
而香线的根源,就在方斗掌心的青蚨子身上。
有了双重保证,不怕抓不到孽钱的幕后黑手。
严思贤和红鸾,护在方斗身旁两半,御使和书童二人,则是站在不远处旁观。
书童低声问御使,“相公,你不是说,子不语怪力乱神,怎么这和尚在你面前施法,你也不说两句?”
“没见识!”
御使瞥了他一眼,“事分大义小节,以大义损小节,可行!”
方斗顺着鸩灵的视线,一路越走越偏,眼看着即将离开镇口。
“莫非,贼人不在镇上,而是藏在外面?”
就在这时,异变陡然发生。
镇口空荡荡的借口,陡然升起一阵浓烈的绿雾,仔细看去,竟是无数散发晶光的颗粒,在空气中翻滚跳跃。
那群青蚨子,一头扎入绿雾中,融为一体。
“不好!”
鸩灵的视线,受到绿雾干扰,眼看着雾气翻滚,开始朝它倒卷而来。
“呱呱!”
鸩灵怪叫两声,挥动翅膀往下扇风,企图击退雾气。
没想到,这团雾气古怪,被狂风扇中,竟是不进反退,猛地暴涨一大截,将鸩灵卷进去。
方斗感知到,鸩灵消失前,嗅到一股极其浓烈的……铜臭味。
“嗷呜!”
恰在此时,黑犬姗姗来迟,在即将撞上绿雾的瞬间,猛地刹住脚步,原地旋转几圈,转身一溜烟走了。
方斗睁开双眼,看向手旁的线香,现在,只有寄希望最后这一招了。
引香寻踪!
过了片刻,方斗带着御使等人,在镇口处停下,脸色很不好看。
空气中还残留铜臭味,在场众人都忍不出捂住鼻子,一阵阵头晕眼花。
香线停在此地,硬生生被铜臭味截断,这是方斗始料未及。
御使剧烈咳嗽几下,“这人手段不弱,竟懂得干扰咱们追踪?”
方斗点了点头,从怀中取出解毒丹,倒了碗水化开,递给身边各人分开喝了。
解毒丹,用来解金石丹毒,对付眼前铜臭味,也有相同效果。
各人喝了丹水,胸闷缓解,呼吸变得通畅起来。
“小和尚,你这丹药真厉害,应该是道家真传的吧?”
严思贤来了兴趣,虽然名教对其他两人多有谤言,但不得不承认,道家炼丹术,确有可取之处。
但是,世上多得是坑蒙拐骗、不学无术之徒,真正的炼丹高人,比凤毛麟角更显珍贵。
方斗谦虚道,“小小手段,平日用来怡情而已!”
但随即,他脸色变了。
这次失算了,没想到施法之人,竟已铜臭味,截断他追踪的痕迹,这下线索全断了。
御使提议,“再去其他几家看看!”
结果,其他几家的青蚨子,早已孵化消失,再无半点希望。
沉默片刻,方斗突然开口,“还有办法!”
“我有秘法,今日这批青蚨子,一旦被制成青蚨钱,流入市场,就会被我找到踪迹。”
“且待明日,自见分晓!”
……
一座遍布坟头的土丘上,种着几棵半死不活的枯树,被夜风吹得晃来晃去。
朦胧灯光,遍地坟头中,看来极为显眼。
土丘上,一座草屋里面,看守坟丘的和老头,桌上放着一碗酒、大堆花生米,还有几十枚大钱。
“香!”
和老头剥了几颗花生米嚼碎,趁着满口喷香,闷了一口大酒,那股子劲儿顶到心头,痛快得长长喘了口气。
醒过神来,老头喝出满脑门子汗,抹了一把,抓起桌上的铜钱,挨个清点起来。
数了好半天,老头拇指搓着发绿,浑然不顾手上沾满铜绿,嘴里哼唱着小曲儿。
“嗯!”
突然,和老头耳朵竖起,脸色严肃起来。
他转身推开窗户,哗啦啦,夜风股进来,大团绿云钻进来。
“青蚨子回家了!”
和老头扯开衣襟,露出胸口,一团鼓包跳动,如同铺了层绿色蛛网,闪烁幽幽绿光。
他取出拳头大的石臼,将青蚨子送入其中,石杵捣鼓几下。
片刻过后,青蚨子被捣烂成汁液,老头双手指着石臼,口中念念有词,不时闪烁光芒。
猛然间,从一旁油灯,窜起两三道火光,坠落石臼当中。
绿色汁液沸腾起来,冒出鱼眼般的气泡,片刻过后停歇下来,变得粘稠浓郁。
和老头捡起桌上的大钱,挨个用绿色汁液涂了,双手捧着靠在胸口。
这时候,他胸口的鼓包,瞬间变得透明。
原来,这团鼓包内,藏着头蜷缩成圆的虫子,仔细看来,竟是放大百倍的青蚨,俨然是青蚨母本体。
这只青蚨母,盘踞在圆盘大的钱币上,硬生生插入血肉当中。
和老头,这是以自身的血肉精气,豢养这头青蚨母虫。
双手的一捧青蚨钱,如同遇到母亲,欢快震动起来。
“小宝贝儿,别着急,明天就把你们花出去!”
和老头咳嗽几声,吐出一口血,血痰中夹杂铜绿色颗粒。
“这铜臭气虽然厉害,杀人于无形,但对自身伤害太大!”
“最近集市上人人自危,还要多走些路程,才能把钱花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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