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05. 何为死亡（二）

“嗡——”

昆塔莎的声音穿透了整个海底神庙，诸葛云顿时感受到音波传到了远方地下的某个深处，那里似乎有无数的能量在回应他。

昆塔莎侧过脸去，一头黑发腾然翻滚，碧绿波光从斜上方照在他微微起伏的肩头，身体在颤动。

“死亡，总是在最意想不到的时候降临。在那样的情况下，我不得不为自己上了一道‘保险’，那就是我与信徒间用血肉凝聚的‘神契’。这些身体上某些部位显现出神灵特征的人，其实是我为紧急事件而准备的‘应急能量’。”

“神契？”

诸葛云心念一动，忽然明白了什么，点点头道，“哦，你说的是附灵之躯吧？这种事对你来说就像天生的，简直太容易办到。”

“不光是我，别的超级生命也是这么做的。”

说话的时候，昆塔莎没看诸葛云的反应，反而走到罗泽希尔的身旁，伸出手，轻轻将她的紧身铠甲直接除了下来。

诸葛云看到此景微微一怔。

一时间，碧绿色的光泽荡漾在少女身上，细密的纹路像是最精美的雕刻，带着层层反光，一览无余地呈现诸葛云眼前。

少女毫无羞涩之色，像雕像般亭亭玉立。

昆塔莎知道，对方应该懂这是什么意思。

“嗯，真是很实在的手段呢。”一道平静的话语飘来。

诸葛云冷冷看了罗泽希尔一眼，其实他早就知道，少女身上闪耀鳞光的皮肤与昆塔莎是一模一样的，因为她本身就是昆塔莎的附灵者。

不，不光是她，恐怕这里所有的昆塔莎信徒，都既是坤廷人的后代，也是昆塔莎的附灵者。这些人都是因为信仰昆塔莎，才被他后来集结起来的。

昆塔莎说道，“看看吧，这，就是人神的真相。”

诸葛云轻描淡写地说道，“你确定，其它的人造神灵也是这么做的吗？”

“是的，无一例外。”

昆塔莎的语气很肯定，因为他曾见过不少其它超级生命体的附灵者。

“哦，对了，这不包括最初通过魂晶石创生的那个家伙。它叫魂魇，只空有强大力量而没有心智的野兽，更不会创造自己的附灵者。”

诸葛云哼了一声，没说话。

看来附灵者的作用，对这些超级生命体来说真的很重要。

在需要时，像昆塔莎这样的人造神灵，就可以牺牲自己的附灵之躯来补充神力，也只有那个时候，附灵体才会变得无比强大，几乎与神明一样。

其实这种事，在圣阿加莎和莉亚娜的关系中，诸葛云早已看得明明白白。

然而，诸葛云还知道，身体上与常人的不同对于这些附灵之躯来说，就像挥之不去的诅咒，等待他们的是伴随一生的痛苦。

——他们的智力、体能都和普通人类都没有差别，可他们不能生育；而且，由于附灵之躯可以出现在任何一个种族里，如果降生在不开明的群体中，更是会因为身体的特殊形态，而被抛弃、歧视、侮辱和令同类远离。

所以，罗泽希尔在醒来后为昆塔莎去陆地上寻找信徒，进而转化成附灵之躯也是必然的了。因为，那是昆塔莎想要寻找新附灵体的意志，在左右着她。

“我、我有话想说……”

罗泽希尔抬头看了昆塔莎一眼，忽然转过身，盯着诸葛云。

后者看到，她眼中滑落了一滴晶莹的水珠。

“嗯……”

诸葛云盯着少女，道，“你想说什么？”

“不管你是什么人，都不能拿走这里的东西，因为那是……我们赖以为生的力量！”少女语调渐高，声音微微急促起来，犹如金铁交鸣嗡嗡作响，整个神庙的光影都在颤动。

这地方似乎有某种魔力，能跨越时空，将有灵性的物种联系在一起。

诸葛云轻蔑一笑，道，“呵，原来你在担心这个啊？”

“回顾我这满目疮痍的一生……”她低下头，朱唇微启，说道，“遇到过很多难忘的人，也经历过许多无法言说的痛苦。其实……漫长的岁月早已让我抛弃了希望，直到那一天，恩主的到来……让我再次燃烧起了对生的幻想。”

诸葛云的表情一怔，道，“我不明白你什么意思。”

“不，你明白的！”

罗泽希尔的神态异常坚定，轻咬着嘴唇道，“对我来说，那些回忆是十分珍贵的……曾经的我认为，漫长的生命对于任何人来说，绝不是祝福，而是一种无声的惩罚与诅咒！但如今的我认为……只有‘借命’，我才能永远守护恩主……”

一时间，神庙里的气氛忽然有些说不出的诡异。

晶莹的泪珠滚落，罗泽希尔微微侧身，身影显得如此的孤单，无声地抽泣着，美丽的背部耸动着。

诸葛云眯起眼睛，看到昆塔莎站在一旁，铁青着脸，一言不发，似乎对少女言语中揭示的秘密颇为不满。

于是，他在心中盘算了一下。

——瞬间懂了。

少女的话，更加肯定了自己之前的猜测。昆塔莎将自己的灵魂分给了这些附灵者，让他们拥有了自己的神力。

他现在是想捍卫此地，牺牲掉这些附灵者，拼死抗争，做出不可挽回的举动。她口中“赖以为生的力量”，显然就是指黑塔基座中的某个东西，那是能够影响他们生命的力量。

她的眼神已经表露无遗，想要以“借命”之术，用生命帮助昆塔莎。

不过，昆塔莎由于畏惧自己的力量，一直在试探什么。故事归故事，他说的都是过去的历史，并不能改变现在的处境。

自己的原本打算是，如果他们胆敢阻拦自己取得那东西，他也会毫不留情的斩杀这两人！

看到少女的眼泪，让他感受到某种灵魂上的共鸣。

诸葛云的口舌有些干涩，不禁暗想，也许还有别的办法？

“恩主！”

罗泽希尔忽然转身面对昆塔莎，缓缓道，“无尽岁月让我对人类失去信仰，但命运又让我遇到了您……所以，恩主，请您相信……往后余生无论遇到什么样的磨难，我一定会陪伴在您左右，至死不渝！”

一束波光摇影从神庙外降下，映照在脸上，罗泽希尔的面容令人如惊鸿一瞥。

诸葛云突然发现室内寂静得可怕，神识瞬即暗探了出去。

“好吧，我明白了。”

诸葛云忽然抛下这句话，踱步出了神庙外。

抬头看着上面碧波荡漾，光线层层折射后，黑塔如巨擘般巍然耸立。

他心里已经有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