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可以,后日也可以,独独明日不行。
这要说没有人从中作梗,嬴政愿意发誓自己从此不再姓“嬴”。
此外,背后从中作梗的人也一目了然。有实力让仙留坊闭门谢客的人本身就不多,有这个意图的人更是仅有。略动脑子,就能推断出背后搞动作的人是成矫。
他不希望明日自己与公孙鞅有一个友好、愉快的经历。
“真卑鄙!”
嬴政骂出口,他明明知道这就是不公平,但又没办法抵抗。在如今的朝中,他孤立无援,连个认识的大官都没有。
这种无力反抗的感觉让人恼怒。
“王兄。”
“王兄?”
“何故发笑?”
王陆脸上的笑意快速收敛:“别胡说,我不是,我没有。”
嬴政也没继续追究下去,“王兄,我们走,换一处地方。”
两人从仙留坊出来,乘上马车往南走,那边还有一处略逊与仙留坊,但也相当不错的酒馆食店。
“二位公子真不巧,咸阳令有吩咐,明日得抓一个逃犯,让我们闭门谢客一日。”管事的说道。
嬴政默不作声,和王陆出来到街上,然后忍不住了。
“这大街上看不到一个兵丁搜查,哪里的逃兵?”
“岂有此理!”
“欺人太甚!”
“公孙鞅是难得的人才,收入秦国只对秦国有好处,这成矫不分轻重,眼中只有个人小利,而无国家大意。”
嬴政半气半认真道:“王兄,我们去找成矫,明日由他去招待公孙先生。”
王陆看着嬴政上马车的动作,微微有些惊讶——他是认真的。
只是吧,嬴政放弃公孙鞅,固然好,距离成为储君的路又远了一些。
但是,自己最重要的目的是十年内灭掉秦国,而不是阻止嬴政成为储君,成为秦王。
若是嬴政这次放弃,让成矫留下了公孙鞅,不还是与自己的意愿背道而驰?
不行,得动作。
王陆拉住准备去找成矫的嬴政:“政公子,先听我说。公孙先生必须由我们来招待,绝对不能让给成矫。”
嬴政愁道:“仙留坊和此处都已经谢客,其他酒馆食店大致也是如此。明日总不能让公孙先生饿着肚子吧?”
“罢了,罢了。王兄,你也别劝了,只要秦国能好,我个人不重要。”
“非也,非也。”王陆也坐上马车,“政公子,大丈夫行于天地,最重要的就是对一切‘不公’说‘不!’”
“今日政公子看似为了秦国大义而让于成矫,其实是在毒害成矫。”
“一旦成矫认为用这种旁门左道就可以达到目的,将来就会一直使用这种手段,不知悔改。在罪恶的道路上渐行渐远,沉沦迷失。”
“届时,无论成矫不当秦王还好,祸害有限。可他若是当了秦王,心术不正,恐怕会给秦国惹来灭顶之灾。”
“所以政公子,明日我们找到公孙先生,不仅仅是为了我们自己,更是让成矫迷途知返,当一个好人。”
嬴政被王陆哄得一愣一愣的,他觉得王陆话里的每一个大道理都对,但又感觉不怎么对劲。
“是吗?”
“既然如此,那也只好继续下去了。”
嬴政驭马和王陆调头,又朝西街奔去。
一个时辰后,二人无功而返,回到杏花坊。
“政公子,王兄。”史迁在门外挥手,胸前的竹筒哐当哐当响着。
嬴政下马车的情绪不佳,简单应了声后,把马车的缰绳捆在门柱上。
“何事不顺?”史迁察言观色道。
王陆简单复述一遍。
“这成矫挺狠,仙留坊这样的大店也就算了,连小客栈都封。”史迁把这事记在竹简上。
“不过你们不是非要选酒馆食店,也可以约公孙鞅去野游。”
嬴政双眸骤得一亮,“这个可行。”
王陆则心头一跳,这史迁已经好几次贴脸背刺自己了。
“我觉得不妥。”王陆指着天上几大云团道,“咸阳近日有雨,到时路途泥泞,反而扫兴。”
嬴政和史迁对望一眼,他们一个生在邯郸,一个升为史家主笔后才来秦国,对咸阳的气候不多了解。
“若是下雨,确实不适合野游。”史迁嘀咕道,“要是有一湖心亭,听雨打芭蕉、赏水面涟漪倒也很有情调——”
后面的话,就没说下去,史迁也知道嬴政的能力拿不出这些。
说了也白说,还徒增烦恼。
“泛舟如何?”嬴政突然向王陆问道。
“不行不行,”王陆道,“现雨季刚过,咸阳湖浑浊不堪,水流也凶。说是泛舟游玩,不如说是拿命冒险。不妥。”
“这样不行,那也不行。“嬴政烦恼得紧。
王陆瞧时机差不多,就道:“其实我已有一个大胆的想法,只是现在不能说,隔墙有耳,待明日你们就知道了。”
“王兄,你——”嬴政忍住想要询问的冲动,“我信王兄!”
史迁抓了抓手,也不知道是手痒,还是心痒,史家的职业本能让他想第一时间就把真相记录下来。
“我不信,所以我可以问吗?”
“等明日你们就知道了。”王陆婉言拒绝。
史迁咬住笔头,沉思状——整个咸阳的酒馆食店都已经被成矫“打点”好了,哪里还有可以歇息的地方?总不能请到家里来吧?
请到家里也不是不行,只是嬴政作为“主”,王陆作为“臣”,“臣”是不能越过“主”邀请公孙鞅的。这就是规矩,如今这么多人看着,肯定不能公然违反。
可作为“主”的嬴政要是邀请公孙鞅,按照礼节,只要家中长辈尚在,就必定拜访。
嬴政的长辈就是秦王。
公孙鞅都没有确定留下秦国,贸然前去拜访秦王,会给其他国的使者们一个错误的信号。
想必以公孙鞅的脑子,如果嬴政邀请他家宴,肯定会避嫌拒绝。
那么问题来了,家宴也不行,外宴也没辙,王陆还怎么安排明日公孙鞅歇息吃食等问题?
总不能再拎着食盒走来走去吧?
同一招只能用一次,第二次用的话非但没有效果,反而会惹来各国使者的鄙夷。
史迁看着王陆——王兄果非常人,总是能在我认为绝境的时候力挽狂澜,劈开一条生路。
就是这吊胃口,有些讨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