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阳王宫内的钟声响起。
一座接着一座。
仲昂从梦中惊慌而起,点灯在媳妇骂骂咧咧中穿上朝服,顶着大雪往王宫跑去。
路上还有能看到三三两两的同行者,偶尔还有人脚一滑,摔个脸朝地的。
王宫。
秦王坐在将王位上,手中是七个时辰前送来的临洮急报。
“羌族出兵近五万。”秦王言简意赅。
嬴衡脸色一变,嬴政才领着三千军过去,算上临洮常驻守军也远不足一万。
这次稳拿的军功没了,还白白赔上王陆文魁首的封赏。
且大有可能还要为这次战败摊上责任。
嬴政年初一是不是没给老祖宗上香,怎么运气这么差。
另一边的芈庐就在心里偷乐,幸亏成矫没接这回差事。
“陇西有多少兵?”秦王问道。
“回大王,陇西原驻四万,抗匈奴调了三万出去,就剩一万。”
咸阳城附近有近卫军队驻扎,但从咸阳调过去太慢,可除了陇西,其他地方调兵还不如从咸阳派兵。
“即刻调出五万人去临洮,多久能到?”
“三日。”一位武将回道。
偏偏这时芈庐道:“政公子就在临洮,掌握着五千精锐。凭借城墙地势之利,相比能撑住三天。”
嬴衡道:“五千怎么防五万?芈庐你不要太过分。”
哪知芈庐一反常态没有争辩,而是顺着他道:“那就别守了。让羌族夺了临洮,让城墙成为羌族的防御。反正也就多死些秦军而已。”
“芈庐,你!”
秦王沉着脸,平日临洮被几千的羌族占据,倒是可以调兵夺回。可一旦五万士卒攻城驻守,哪怕同样派出五万秦军,也必然损失惨重。
“再传寡人军令,务必死守临洮三日,不得有误!”
……
……
正月十四。
杨力带着五百人从右侧入山林,一百羌族本部勇士从左侧入山林。
羌疑和金黎熹率五万军在临洮城门五里远的地方静候,必须等杨力他们截断了公子政的退路才行。
“四王子,距离午时还剩下最后一个时辰。”
羌疑闭目养神,只是淡淡应了一声。
临洮城内。
樊怀仁带着咸阳新送回来的军令就要闯嬴政的军帐。
“等等,政公子染了风寒,不方便见人。”
樊怀仁动武强闯,但被王陆硬接了下来。
只要不分生死,王陆有自信挡下樊怀仁。
樊怀仁瞪了王陆一眼,最终将已经看过的急件丢他怀中。
王陆装模作样地入账,还和“政公子”对话,实则自己打开了急件。
急件上的内容不多,就一句话——严守临洮三日,五万援军已在路上。
“守什么守。”
“还不是开城门……”
王陆顿住。
他毕竟不是视人命如草芥的魔头,面对让五千秦军对四千羌族敌人,尚且可以说保家卫国。
可五千秦军去面对五万敌人,恐怕连面都见不着,就被几波乱箭射死。
白白让五千人去送死,王陆自认为自己还是做不出这么丧心病狂的事。
“既然军令已经从‘驱敌’变成了‘守城三日’。”
“只要自己三日内丢城,结果还是一样的,没必要让人牺牲性命……”
打定好主意后,王陆拿着兵符到出帐。
“政公子说,将城门打开,所有士卒收拾好行装,一旦羌族人攻入城内,即刻逃跑,不可恋战。”其实王陆原本是打算让所有人都退出临洮的,但是嬴政现在晕着,实在不方便等出现在众人面前。等羌族人一入城,兵荒马乱的,就不会有人注意到嬴政的异样。
樊怀仁却直接抽剑劈向王陆,王陆以兵符顶了上去。当然,膝盖也微微弯曲,双腿蓄力。若是真劈下,王陆也会侧身躲开。
毕竟小命只有一条,不得不爱惜。
“大胆樊怀仁!”好在他收剑了,“军令如山!政公子手执兵符,他的命令就是军令,也是国君之令,难不成你也要学那杨力叛国?!”
“我没有,只是……”樊怀仁也是看过咸阳送来的急件,靠五千人守三日,他也不看好,但这样一箭都不放就投降,他实在难以接受。
“军人的命令是服从!”
王陆最后这一吼,让樊怀仁久久不语,最后收起佩剑,低落道:“领命……”
午时前一刻。
羌疑的五万部落勇士已经缓缓接近临洮。
他本也可以令全军快速前进,但没那么做。
他最喜欢的就是用压力一点一点逼近对手,让对手饱受折磨。
可这时,羌疑脸上的愉悦顷刻消失。
因为——临洮的城门突然打开了。
打开了?
一名前锋掉马回来禀报异况。
“不用你说,我看见了。”羌疑犹豫一番后,让全军在距离临洮仅数百步的地方停下。
躲在山林中的两波人也不得不继续隐藏,他们收到的命令是以攻城为号,再开始行动。
一旁的金沅翼发出草原上最豪爽的笑声,“他们怕了,他们投降了!”
只是笑了一会,发现没人跟着笑,他又只好尴尬地收声。
羌疑这时才道:“城门开着,但没有人出来受降,城墙上的秦国战旗也竖着,哪一点能看出他们要投降了?”
“可要是不投降,又为何开城门?”金沅翼年轻气盛,知道羌疑说得对,但还是要顶两句,挽回一下自己颜面。
羌疑没回应,因为他也不懂(至少现在不懂)两军交战,为何守城一方突然会把城门打开。
这在他读过的兵书里,或是任何一场记载过的战事里都不曾见过。
“此中必有蹊跷!”
羌疑,人如其名,对于一切事物都抱着最大的疑心。他人生第一次起疑心,是怀疑自己是不是羌族本部的首领亲生的,他感觉两人的智慧都不在一个种族之内,更别提父子了。
不过也多亏疑心的毛病,在兵家成了谨慎、谋而后动的天赋。
在化身“孙疑”在九州游历的日子里,能力压同辈,夺了武魁首之称。
羌疑面前,哪怕一百杯酒中只有一杯有毒,在没有找到那杯毒酒之前,他是绝对不赌其中任何一杯的。
现今城门洞开,无数个念头和疑惑充斥在他脑海。
不琢磨明白,他绝不会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