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午时已经过去足足一个时辰。
王陆的心绪由期待到兴奋,由兴奋到疑惑,由疑惑到气愤,很有层次。
就这?
就这?
门都给你打开了,等于饭都做好上桌了,难不成还等着有人喂你们?
羌族,可不要得寸进尺啊。
樊怀仁的心绪也很有层次,从气愤到疑惑,从疑惑到兴奋,从兴奋到期待。
他兴奋的是羌族竟然真的没攻进来,期待的是政公子和他谋士还有什么御敌妙策。
不过这期待中,掺了一半的担忧。
总还是担心羌族会攻进来。
“王……”樊怀仁犹豫该怎么称呼王陆,他是政公子的幕僚,没有军职,但又拿着兵符,像这类人该喊……
“王军师,大王让我们守三日等援军。”
“王军师觉得这条妙策能撑多久?”
“你问我,我问谁?”王陆没好气道。
樊怀仁却一点不恼,想自己之前对王陆的态度,还抽剑砍人,挨骂都算轻的。
“王军师,坦白说城内五千士卒,若是面对四千,甚至是一万、一万五羌族人攻城,只要后勤得以保障,守数月都不成问题。”
“但面临五万……五千士卒拼死也只能至多守一个时辰,一个时辰后城必破。”
王陆一愣,旋即骂骂咧咧道:“你怎么不早说。”
原本以为羌族人十倍于秦军,但秦军凭借城墙之固,死守能撑到三天,结果……现在搁这跟我说,只有守一个时辰?
早知如此,何必画蛇添足,老老实实等着城破不久行了嘛。
“我常听闻某国某将靠一万人干翻十万人,要不就是数千人守住了七八万敌军足一月余,还有离谱的数十人拖垮数十万大军的战绩。”
“这些我可都是从书上看来的。”
“我读书多,你别想骗我。”
“怎么到你这就五千人对五万人只能撑一个时辰?”
樊怀仁有些羞赧,“王军师说的那些战役皆不假,只是每场都军中经典,数十数百年也就那么些人能做到而已。”
“一般来说,五千人守城抵御五万人,撑一个时辰已经算不错了。”
“……”
王陆还能说什么,要怪就就怪自己书读得不上不下。哪怕少读一本,不知道关于军战的事,就不会盲目自以为五千人能守五万人三天;或是多读一本,更清楚军战中真正的情况,九州之地不是人均战神,大部分人是没办法做到五千人防五万人的。
这个悔啊。
王陆在心里狠狠批评了自己一顿。
作为真男人,自己造成的局面,还得靠自己来解决。
“要不现在把城门关上,然后当一切都没发生过,重新来?”
仔细想想又感觉不大妥。
一是对性命的怜悯,王陆还是不忍五千秦军一个时辰内死尽;二是对人性的自信,这城门洞开,羌族能一个时辰、两个时辰不进,难不成还能忍一天、两天、三天?
羌族总没这么蠢。
“吩咐下去,按原先的计划,一旦羌族入城,不得交战,立刻遁走!”
说着,王陆军帐内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好像是嬴政醒了。
“樊将军,这里没你的事了,你回去吧。”
樊怀仁一抱拳,“王军师,之前多有得罪,大人有大量,别往心里去,我也是一时——”
“行了,行了,快走。”
王陆催道,他已经听到嬴政的脚步声。
待人远去后,王陆赶紧入军帐,瞧见嬴政腰间的系带都散着,头发凌乱杂碎。
谷/span“王兄,这羌族的酒……好猛,现在都还头晕。”
“临洮的战事如何?”
王陆倒了碗水,再悄悄加点料:
“政公子,喝药了。”
嬴政眉头大皱:“什么药?”
“解酒药。”
……
……
午时过后两个时辰,申时。
冬日白昼短,天黑得快。
天一黑,仗就没法打。
先不说大部分人都患有夜盲,就算不夜盲,这黑灯瞎火的,敌友不分,砍了半天,发现是战友,岂不是离谱?
痛击队友的事,可不是人该干的。
羌疑下令五万部落勇士就在临洮城门前一二里的地方驻扎。
金沅翼有很多话想说,但被金黎熹统统拦住了。
自家这个小崽子不知道天高地厚,他可是对羌疑的名声如雷贯耳。
部落最聪明的人,在拿武魁首后续几年,中原的人不服前来挑战,那可都是输的灰头土脸,还有不少人输了之后把命都留在部落地下,供养绿草。
所以对于羌疑,最聪明的决定就是不动脑子,听之任之。
“别不服了,去让那些首领都老实些,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金黎熹打发金沅翼去干事,避免祸从口出。
金黎熹在旁边打量着羌疑。
早八年前,羌疑还未得中原武魁首之称时就已经相识。
准确地说,是自己认识羌疑,羌疑不一定认识自己。
只记得当时有几个部落招惹了他,一月之间,没有动用本部的一个族人,数千人的部落却在草原上消失得干干净净。
金黎熹见过其中一个部落,所以对羌疑的智慧是发自内心的敬畏,甚至还有点点的恐惧。
这也是羌疑来临洮,要主事这场战役,他二话不说就答应,还把部落军帐的头王主位让出给他的重要原因。
他太聪明了,像个妖怪。
金黎熹不敢招惹。
只是这个聪明人今天好像也遇见了大难题。
金黎熹第一次看到在这个男人脸上有“疑惑”这样的表情,匪夷所思,难以置信……
静下心来,还能听到他在神神叨叨说些什么:很好,你成功引起我的注意……云云的话。
羌疑大致是感受到了金黎熹的视线,猛一抬头,慌得金黎熹下意识地避开视线。
他知道这样丢人,但没办法,身体是很诚实的。
“金头王,你有事吗?过来陪我再推演推演战局。”羌疑道。
“我,我有事,马儿的草还没喂。”
“坐这吧。”羌疑指了指篝火旁与他相对的一个小木墩。
“……”金黎熹挺难受的,既然这么强迫,还问自己有没有事干嘛,多此一举。
“从现在起,你就是秦军头领。”
金黎熹吓得直接战起来:“四王子莫要胡说,我又不是杨力那样的小畜生,生是羌族人,死是羌族魂。”
羌疑却不满道:“让你推演战局,说这些话作甚?”
“快坐下,别耽误事。”
“额,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