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2 觉悟

费曼世界的意志姗姗来迟，被动地强化、修复着这片残破的大地和空间，并将一副副无形的枷锁镣铐在了那两名肆无忌惮破坏平衡的身影之上。

如果任由这两名圣者继续摧残下去，眼前这片空间恐怕将会成为费曼世界中又一片禁忌之地。

红色血雾笼罩在一身黑甲的斯特林周围，疯狂的神色正逐渐从他的眼中消散，取而代之是一片严肃谨慎的神情，其中隐隐夹杂着一分恐惧与害怕。

方园百里范围内除了他们两人之外，再无一个活物存留，不仅双方百万大军在短短时间里撤得干干净净，就连那一群实力不弱的强者队伍，此时也是撤出老远，化作一个个黑点远远观望着两位圣者倾尽全力的厮杀。

“痛快！！！”

被费曼意志锁定后，艾伦身体仿佛被压上了一座山峦，但却还是阻止不了他疯狂凶猛的攻势。

这是艾伦晋升圣者之后，第一次不留任何余力所展开的酣畅淋漓战斗，也是他这一生中少有的几次无需顾忌任何事物的厮杀。记得上一次有这种感觉，还是自己在半神实力时自然神殿派出两名半神强者和十余名传奇强者将自己围困于一座迷锁中进行刺杀。也就是在那一次的战斗，让艾伦差一点就身陨，受到他记忆中最严重的伤势。

“噗！！”

一口金色的鲜血随着艾伦开口，不自主地喷出来，还不等血水落向地面，便在嗜血领域的作用下化作菁纯的能量，往百米开外的斯特里所在飘去，融入到那淡淡一层红雾之中。

“再来！！！”

艾伦满不在乎地用手肘抹了一把已经不存在血渍的嘴角，口中再次爆喝一声后，重新荡起一道冲击波，身影消失在了原地。

铛！！

斯特林深吸一口气，身边红雾又淡薄了一些，重新获得了能量补充滋养的他虽然身体饱受摧残，可是体内掀起滔天巨浪的能量却汹涌地灌注到他那两把半神器战斧中，精准地格挡住了那一把沉重的重剑。

“啊！~！”

斯特林口中应声怒吼，在挡住了重剑劈斩的瞬间双臂猛然再次发力，无穷能量加持下终于第一次将眼前的对手给掀飞回去。

身体受伤越重实力便越强的嗜血者职业特性，将此刻的斯特林实力推高到了一个他从未有过的境地，体内翻腾仿佛汪洋一般的能量既在不断破坏着他残破的肉身，同时又在迅速修复他的躯体。这种互相矛盾但又彼此协调的状态，让斯特林之前一直疯狂，以此来宣泄自己承受的痛苦。

可偏偏就是眼前这个恐怖的对手，生生用强横狂野的实力将斯特林从疯狂状态打回到原型，让理智重新掌控身体。

艾伦身体还在虚空滑行，眼前便有连绵不绝的能量刃射来，将他身体左右尽数笼罩，见此情形艾伦手中重剑一震发出一声龙吟，一剑开天不但再次撕裂身前的空间，更是连同远方那不断挥斩能量刃的对手也一起纳入攻势中。

“嘶！！！”

嘴边一捧血红雾气随着呼吸纳入体内，将自己刚刚消耗的能量补足，斯特林双手银白色战斧斧刃上寒光一闪，也是决然劈出两斧，带着他本体迎头撞了上去。

更加激烈的厮杀还在继续，而天空中在决战之初刚刚升起的太阳，此时却即将落入地平线下，黑夜很快笼罩大地。

无尽的天空中，本该是作为主角的人类与兽人双方统帅与己方的强者并肩而立，远远眺望着那片激荡着汹涌能量、闪电的空间，大气都不敢出一口，生怕因此惹来那两尊杀神一般的存在。

就是埃尔维斯这样的圣者级存在，此时脸上也不见丝毫轻松，脑海中不断翻滚着之前种种精彩激烈的厮杀场景，幻想着换做自己又该如何应对！！

想来想去埃尔维斯都不得不暗叹，如果是换做自己面对那两位同等存在中任何一人，他恐怕都是身处劣势的那一方，只不过相比起人类圣者斯特林的实力，埃尔维斯更加感叹熊地精圣者的强悍无匹。

斯特林的强悍，其中不小的因素在于此时的战场对他最为有利，一座遍布无数尸骸血肉的战场，恐怕是任何一名拥有嗜血领域的嗜血者职业强者最理想的战斗场所吧。

一般的嗜血者还只能把自己受伤的血肉、还有被自己伤及的对手血肉转化为能量，补充自我损失，强化自己的持久战力，而拥有嗜血领域的圣者级存在却是连死者尚未腐烂的血肉也能转化成菁纯能量，为己所用。这也就意味着，只要领域范围内的尸体越多，圣者级嗜血者的实力和持久力也就越强，几乎立于不败之地。

而这，恐怕也是人类方面选择派出斯特林这位嗜血者前来应战的重要原因。

可就是拥有如此强大能力的圣者，在他最理想的战场中，面对熊地精圣者的挑战，以现在埃尔维斯所见到的情况判断，却是实打实地处于劣势之中。

虽然说嗜血者在这有利的战场中作战，并不害怕跟对手打持久战、打换伤战，可是圣者并非神灵他们肉体也并非可以肆无忌惮地承受伤害与狂暴的能量。就像远方十几里之外那人类斯特林，肉体遭受无止境地摧残破坏，哪怕地面上仍有源源不断地血肉能量补充，可他仍旧在攀升气势之下却已经有了一抹颓势。

再反观狂斗士出身的熊地精，自身狂怒技能与珍贵的药剂交替使用，一直保持着平稳地爆发状态。虽然现在他已经渐渐无法压制住对手，可是面对气势更强横的对手，艾伦应战还是游刃有余不落下风。

至于兽人方面其他的观战者，此时除了一脸敬畏、震撼地仰望两道飞速腾挪拼杀的背影，从他们手中劈砍出的每一招一式都是千锤百炼朴实无华，就连兵器碰撞引发的能量风暴看起来似乎都不如传奇强者间厮杀那么恢宏，却又让在场所有人都不寒而栗，决然生不出直面那两位天神之姿强者锋芒的勇气。

地精传奇、圣者熊地精艾伦的亲传弟子蔻儿，此时眼中流露出种种复杂的情绪，其中许多是对自己老师的敬仰、骄傲和向往，但随着观察越久她的内心中又渐渐滋生出许多晦暗难明的负面情绪。

艾伦那凌厉果决的劈斩，干净利落的动作，仿佛一盏明灯给予了蔻儿对于战斗的诸多启示，作为艾伦一脉相传而且战斗风格最神似他的学生，蔻儿恐怕也是在场成员中最能明白艾伦心意的。

她甚至隐隐有一种感觉，自己的老师此时虽然展现出无匹的战力，已经震撼了在场无数双眼珠，可实际上眼前的风姿也还远不是艾伦真正的最强爆发状态。

“我……也能像老师那样强大吗？”

蔻儿迷离的眼神下，忍不住扪心自问，随即脑海中浮现出老师此前托付自己沉重责任时的场景，让她渐渐有些迷茫。

“我真的有能力，帮助到老师吗？我真的可以在没有老师的情况下，庇佑绿野百万的族人吗？？”

半神级的强者实力如何，在这兽人帝国的前线厮杀数十年，蔻儿心中早已经有了些分寸，她固然不敢说能抗衡半神强者，但至少她还是有很大的把握与其纠缠一段时间，并从容地逃走保存性命。

这在蔻儿看来，说明半神与她之间的距离其实并不算遥远，因此随着这些年的生死厮杀，她也渐渐找回了属于自己的斗志与信心，哪怕她心中清楚以现在自己的条件能够完成突破的可能性很低。

直到此刻真正见识到圣者那强横无匹的实力，仿如战神一般不可战胜的形象正在摧毁蔻儿内心中虚假的幻想，让她再一次朝着当初那个因无数次失败挫折、被伴侣的柔情消融掉斗志的女孩……

意志的变化反馈到身体上，便是蔻儿好不容易焕发了新生活力的生命气息渐渐沉寂下来，腐朽与老迈的死气又一次席卷而来，悄无声息地开始吞噬着蔻儿体内的生命能量。

“不对！！！！”

蔻儿涣散的眼神突然重新凝聚，深处一股浓烈、坚韧的火焰正在熊熊燃烧：“再强大的敌人又如何？？绿野部族自弱小时崛起，奔走于刀山火海之间，用无数族人的鲜血和尸骨，终于垒筑起如今的长墙要塞，成为北境最强的部族！！”

幼年时流离在荒野中朝不保夕的记忆，重新浮现在蔻儿的脑海中，养父花蛇、伙伴石生、树生……一张张本已经模糊的面庞，此时却又清晰地呈现在蔻儿意识里。

第一次感受父亲怀抱的温暖，第一次跟伙伴一起掏鸟蛋，第一次偷偷为心中仰慕的地精编织花环，第一次……

太多太多珍贵的记忆如同幻灯片一样，在蔻儿脑海中翻滚，太多诚挚的情愫在心间流淌，洗涤着蔻儿走向消沉死寂的精神与灵魂。而在这些记忆中，却又有一根看不见的脉络联系在一起，那便是她有记忆以来便生活在其中的部族、陪伴在身边的族人。

“荒野的勇士出生时便一无所有，为生存与兄弟姐妹争夺乳汁，与猛兽争夺食物，与自然万物抗争，何曾惧怕死亡！！”

“我就算现在弱小又如何，强者也是从弱小时成长，敌人可践踏我的尸体，但却不能征服我的意志，弯折我的勇气和斗志！！！”

“我既然答应老师，要守护他的安全，要维护部族的利益和和平，就算面对那圣者我也绝对不能退让分毫！！”

眼神逐渐变得坚定的蔻儿，双手握在黑火重剑剑柄上的力道越发强劲，感受到主人决心与斗志的重剑剑身上也荡起一团微弱的赤红光晕。

“只要我的心跳没有停止，血液尚未冷却，那么老师和部族都将由我来守护，即便粉身碎骨！！！”

因此时艾伦战斗的刺激，心思本就单纯少有杂念的绿野地精明珠--蔻儿，也终于褪去了她漫长岁月以来留在灵魂中的迷思与灰尘，一颗灵魂变得通透纯粹，坚定浓烈的信念开始凝聚坍塌，从无形向有形转变。

充满迷雾的意识海中，一粒散发出淡淡白色光芒，却又细微如同尘埃的光点由虚转实，渐渐浮现于这片空间之中。随着它的出现，看似微弱的光芒照耀之下，意识海中弥漫的迷雾缓缓退开，一片清净明亮的独立空间渐渐成型。

蔻儿还不知道自己身体的变化，她只是觉得现在的精神从未有过的舒畅，就好像一个几十年没有洗过澡的人，突然进了一个澡堂被人将浑身上下所有泥垢全部搓洗掉，由里到外都通透了的感觉。

就连蔻儿认为绝对掌控、了解的身体，此时也有了不一样的感觉，怒气在血液间流转越发的顺畅，蔻儿心中只是一个念想，旋即便有怒气出现在自己所想要运转的位置。

天空中代表老师的黑点再一次被他的对手劈飞出去，蔻儿虽然知道这点攻势对老师的威胁不大，可她还是忍不住紧了紧手中的重剑。已然在内心中做出了决定的地精传奇，此时做足了时刻出手的准备，只要发现老师艾伦在天上面临生死危险，她便会不顾一切地飞扑上去，为自己的老师解围。

哪怕她心中明白，这是一场由她的老师艾伦亲手发起的挑战，不应该有第三人的插手；哪怕她知道，只要自己出手不管最终结果如何，自己都不可能幸免，不是被那人类圣者砍死就是因亵渎神圣挑战而被中立的看客围杀。

“魔力菜肴的开创者，美味食物的奠基人，全知全性万物主宰，伟大的食神吾主，愿你的神恩降临恩泽绿野平原……”

在知道食神教会之前，蔻儿还是一个比较可靠的橡树之父信徒，虽然不比那些全心全意信奉橡树之父的信徒虔诚，但肯定比艾伦这种伪信徒要虔诚得多。

可是当她从艾伦口中亲耳听到了食神教会的存在，以及食神所代表的正主是谁后，当天夜里她便直接转换了自己的信仰，以更加虔诚、纯粹的态度把自己心灵向食神靠拢。

“……你最忠诚的追随者，愿为你献上鲜血、生命与灵魂！！！”

信念尘埃在蔻儿这最虔诚的祈祷中，最终成型，微弱的光芒驱散了前方的迷雾，为地精传奇照亮了一条通往更高存在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