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言乱德,小不忍则乱大谋。”————————
初平四年六月十。
河东郡,安邑。
范先看到手中的信后,愤然将其攥在手上,他不自觉的拧起两道粗眉,语气不满的说道:“怎么回事?事情又要拖宕?”
他深吸了口气,平复了情绪后,方才对许攸说道:“如今青徐之间不是已经乱起来了么?按许君早先说好了的,待袁冀州解决周边掣肘、引起青徐动乱之后,便可提兵从容西进,接应我等在河东起事。如今却为何还不见消息?要知道王邑这些天一直在找我等的罪证,稍不留神就会被其拿到把柄,事情可不能再拖下去了!”
如今东方大乱,强敌袁术南避江淮、整顿实力;公孙瓒陷入苦战、脱身不得,至此袁绍三面再无威胁,于是可以从容的讨伐张燕,局势正一步步往他所预料的方向走去。惟有河东,随着杨沛、刘琬等人的到来而使范先等人的计划进展遭受了大小不一的阻碍。
“眼下还不是时候。”许攸捏着下巴上的一绺胡子,皱眉劝道:“如今袁君尚未彻底击败黑山贼,若是我等先一步动手,袁君恐怕很难支应河东的战事。”
“现在不动手还要等到什么时候去?”
许攸好歹是袁绍派来的特使,这些天来除了对他们指指点点以外,就是授受各家财货,范先虽然心里瞧不起这人,但看在他背后站着袁绍的份上,还是给了足够的尊敬,不过语气里还是不可避免的带了些急迫:“王邑这些天仗着有杨沛、刘琬这些外地人替他拿权,愈发强势了,上次卫固才将那几家侵屯田的人放走,王邑一回来就又给全捉回去了。这明摆着是要摸查到我等头上,许君不是河东人,自然不在乎其中利害,倒是我等深陷其中,若是不早先下手,等他们寻到罪尤那可就晚了!”
许攸眯着眼不答话,范先说的正是如今摆在他面前的最大疑难,袁绍还没有将黑山军追赶至壶关、匈奴单于於夫罗在袁绍的帮助下回到王庭后也迟迟没有动静。若是在这个时候发起河东叛乱,根本得不到任何一方的响应,恐怕用不着朝廷派来军队,光是并州就能立即派兵南下干扰冀州一方的计划。
这么想的话,恐怕於夫罗也有自己的打算,在等着河东叛乱吧?
许攸轻摇了摇头,抛开了这个想法,单从当下来说,且不论向来软弱忍让的王邑到底是何来的底气,想靠着杨沛等几个人就能削弱、并把河东豪强逼入墙角,就说是即便范先等人的利益在此之前有所损失,那也与许攸无关。站在许攸的立场来看,此时并不是举兵起事的最佳时机。
“黑山贼唯有张燕才算得上强敌,但跟当初的白波贼相比也不过尔尔,这几天常有战报谍情传来,我料张燕撑不过这个月了。”许攸将眼光望向范先,轻声说道:“范君乃河东豪杰,难道就这么几天都等不及了么?”
范先微微吁了口气,似乎还有话要说的样子,却被许攸紧接着抢了先:“区区河东算什么?范君今后是要裂土一方的人物,岂能为了眼前这点小利而乱了大谋?攸请范君暂且忍耐,至少等袁冀州到了壶关,或是我等与临郡同道约定谋事后方可行之。”
在许攸的半哄半劝下,范先慢慢了然,唇边几根胡须微微颤了颤,声音里的情绪也逐渐平定了一些:“临郡的事到不用担心,这半年来我等不都是在为此耗费心智么?弘农陕县尉张琰是当地豪强,因盐铁专营而失利、渑池典农都尉张晟原是山野贼寇,蒙受官职后依然野性难驯,不甘农事。如今皆已为我等说服,投输诚,只需约定时日,便可同时举兵……”
“那冯翊呢?”许攸抢先问道:“弘农倒还好说,冯翊豪强除了当年一致对抗权宦,其余的时候可都鲜少与关东合契。虽说去年有些豪强在朝廷清丈上林的事情中遭到严惩,但此时实力大减,即便笼络了,想必也没什么助力吧?”
“许君何必考我。”范先说道:“那些豪强是怎样心思我不敢说什么断语,但是左冯翊羌胡杂居,胡人好利,应当不难说服?”
听他说出来,许攸便也不再卖关子,略颔首道:“是了,我就是这个意思,左冯翊的豪强能拉拢则罢,不能拉拢也不必强求,我等首要的还是那些羌人……范君可有派去说和的人选?”
“有。”范先自得的笑了起来,合掌道:“关中游侠最喜四处交友,冯翊羌人归化日久,虽未被豪强看重,但与这些游侠的关系还算融洽。这些天我四处结交侠士,有两个来自冯翊的正好可为我所用,他们既在冯翊豪强中间颇有声名,在羌人之间也有不浅的交情。”
“能力倒在其次,重要的是否可信。”许攸淡淡说道。
范先说道:“有祝公道做担保,相信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提起祝公道,范先又忍不住讥讽着说道:“这小子口头上说不想搀和这些事,其实我一旦向祝奥提出结交冯翊侠士的意向,他还不是立即就帮祝奥、也就是帮我找来了这两人?可见他再怎么狂傲淡泊,也逃不过一个‘亲’字。”
范先一向看祝公道不惯,此时忍不住摆出一副冷嘲热讽的样子,却没有许攸那样多的心窍。许攸在一旁思索良久,心里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却又说不上来,料想有祝奥这个自家人与他们绑在一条船上,祝公道总不会做那种大义灭亲、引狼入室的事来。
于是许攸这才稍许放下心来,沉着的点点头,说道:“祝公道好为人排解忧难,性情洒脱,不喜欢与人斗心机。但遇到这种事情,也容不得他逍遥事外,最终还得选好立场,站到咱们这边来。”
“没错,这几天我也在一旁观察久了,那个叫李义的肚子里主意太多,又不爱财好色,我一时也拿不住他。幸而另一个叫严干的,老实木讷,没什么主见,比李义要更好笼络亲近。所以我打算这两天找机会对严干示好,表露心迹,从而将其拿下。”范先侃侃而谈的说道。
许攸脑中骤然浮现出李义与严干二人的形象来,深觉范先的评价恰如其分,人越聪明就越不好被外人的言语影响,反倒是心思单纯朴实的人更容易被言语利益蛊惑,并甘愿给人效命。
“那,范君可有想好如何笼络严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