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以何胜?对曰:以治为胜。”————————【吴子兵法】
过了三日,皇帝特诏承明殿,命司徒黄琬、司空赵温、太尉董承等大臣集中听取少府、大司农等职司关于本年的财政收支,在得知中央朝廷今年的预算开支收入之后,又提前开启了建安二年的上计,预备统计司隶、并州、益州等地的钱粮。
如今还没到年底,旱蝗的余波刚刚消弭,皇帝就急着统计各地的钱粮赋税,加之近来愈加频繁的南北军操练,久经事故的众多朝臣心中都有了一个共同的想法。
皇帝也没有让他们揣测多久,在得知朝廷府库比之正常年月不增不减后,大大奖赏了张昶、糜竺等一干经济之臣,并随之下诏,要朝廷厉兵秣马,约以明年春末夏初,率大军出兵关东,兴复天下。
朝廷自董卓迁都以来,偏安数年,眼看着大汉江山四处烽火,遍地干戈,有志之士无不期待明主奋发,再度中兴。如今好不容易见到皇帝接连平定益州、并州之乱,终于等到了预备东出函谷的诏书,朝野上下立时振奋了起来。面对这等境况,皇帝反倒心境平和,正常的召见了承明殿诸多大臣,意欲统一主要人物的意见,商议机密。
“事权归一,威令易行。”皇帝斜坐在榻上,一只手臂倚靠着凭几,一手放在腿上,语气轻松的说道:“无论是朝廷,抑或是地方郡县,都需要明白职分,各有所司,如此,方能事半功倍,成就大事。经国如此,治军亦然,现南北军内有教化之官、有退伍之制、有资军之司、有屯田之备,而上至朝廷,却无总掌。时日历久,终归不妥,又是东征的紧要关头,故而今日就要与诸公定下议论。”
话音一毕,赵温便应声说道:“陛下所言甚是在理,若无总掌,譬如郡县有吏曹而朝廷无吏部,终难获朝廷调度全局之效,陛下新政之功,也将难以传继。”
有他带头附和,太尉董承、司徒黄琬这一众人等也罕见的达成意见一致,黄琬直言道:“治国以审慎为要,如烹小鲜,时时调理精微。陛下于军制改动一事,向来谨慎,从不大动刀斧,如今南北军能有如此精兵气象,皆赖陛下所定新制。如今若要推之于上、施之于广,该有何章程,还请陛下睿鉴。”
为了留出可供商榷的空间,董承虽没有将话说得那么直白,但也是赞同的意思。他们几个在朝堂经历了太多事务,尤其是皇帝一连串的招数,与其每次等到自己蹦出来指点,又被皇帝辩驳,倒不如静待皇帝给出明确的指示,然后据此商讨利弊。
这是君臣之间用了很长一段时间,甚至付出了几位宰辅大臣的政治生命而产生的相处默契。
就连侍中荀攸也跟着后头附和,说了段很有指向性的话:“凡兵,制必先定,制先定则士不乱,士不乱则刑乃明。今之兵制,需令三军指使若一人,上下协力,知攻之何所从、退之为何守。如今议订兵制,必要使之运行完备无错,杜绝再有如董卓以边兵乱中枢之事才好。”
面对众人的迎合表现,皇帝既是预见、同时也是乐见于此,对于现今的中枢大臣,他没有多余的要求,只要足够忠心、足够聪明、并善于萧规曹随,坚决贯彻执行自己的政治意识就好了,至于有没有非常出色的才干为他在治国理政上进行创新,这并不是很重要。
于是他苦笑道:“你们这是将难题抛给了我啊。”
明知这是玩笑话,众人仍皆称不敢。
客套几句后,皇帝收敛了神色,斜靠着的坐姿也主动端正了起来,犹如一只慵懒的老虎忽然在青石上圆睁双目,流露出慑人的威势。
“我自亲政伊始,整顿南北军之后,第一件做的,就是屯田。这件事——”皇帝拉长了语调,看了看董承、黄琬、杨琦几个说道:“诸公都是经历过的,当时也是为此清查了数万顷上林田地与荒地,募集了数万户流民屯田安业。如今民屯、军屯分布关中、并州、陇上诸地,丰年得谷二三百万斛,即是荒年,亦能集结人力抗灾,资粮百万首发
屯田制的好处与妙用,在头一年的时候朝臣们就知道了,不仅能消除流民的不安定因素,而且能迅速恢复生产,减少军队粮草的压力。除了其中皇帝为了提供足够的田地,不惜任由董承初步清丈上林田地、并抄没河东叛乱豪强田宅的举措激烈了些以外,余者皆于国有利。
尤其是董承,他甚至将此视为是自己入朝以后干成了第一件大事,大幅的点着头,深以为然的样子。
“屯田之制,皆赖国家睿思远鉴。家兄当日有幸参与其间,曾屡次提及、叹服,道朝廷若早有此议,何至于天下各州,任由流民遍野、聚结成贼,而无有措置?”赵温当时还不是三公,此时便特意提起了亡兄赵谦,只是这番话纯粹是阿谀,丝毫没有考虑实际。孝灵皇帝时,就是因为土地兼并严重,所以才导致流民背井离乡,而屯田连基本的田地都提供不了,又谈何借此安民?
黄琬、杨琦也想到了这一层,心中感慨,若非关中连年遭遇羌人寇乱,百姓散失;皇帝又屡加清丈、垦辟,朝廷又哪来的闲田安置流民?到底还是皇帝得天不弃,又智计过人的缘故啊。
“民屯一事,下有郡县农曹掾,上有大司农、劝农令,可谓事权一统,勿用变易。而军屯唯有各典农郎将、校尉等官集结屯兵,如今在其上,也得有个统筹调度的才是。”皇帝竟是没有理会众人默然的神色,显然是不欲追悔过往,他径直说着。
赵温自知言论欠妥,急忙拱手补救道:“唯,愚臣浅见,军屯一事,关系甚大,还是交由太尉董公总掌最好。”
董承吃了一惊,立即推脱道:“臣以为不可,当初孝成皇帝特置尚书郎一人,主户口垦田。既有前例可循,今又有兵部闲置,何不援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