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于利而动,不合于利而止。”————————【孙子·火攻】
“啊!”
公孙瓒猛然惊醒,右手下意识的摸向身边的宝剑,冷冷的月光下,他一个人站起走到台前。楼外是熟悉的月色、熟悉的街道、熟悉的城楼。
仿佛刚才的那一场梦境并未结束,而是另一个开始,只是这一场梦境里,并未有出现恩师卢植的身影。
公孙瓒伸手抚摸着粗糙的栏杆,冰冷的触觉刺激着他的肌骨,让他知道这并不是梦境,而是冷冰冰的现实。围城数月,易京城外的袁绍大军早已退聚南皮,准备在‘大将军’袁绍的率领下直面朝廷精锐。
此时易京城外的星光,就只是剩袁绍之子袁熙、阎柔等万余胡兵。近日势力消长,敌营的驻防调动自然引起了公孙瓒的注意。
这是一个机会。
被困在城中多日的公孙瓒敏锐的意识到此时城外大营空虚,袁绍忙于应付朝廷的攻势,正好可以让他突出重围。只要设法击败袁熙,他就能与朝廷里应外合,突袭袁绍后背,建立殊功。
这本是件很容易下决定的事,但梦见蓟县城塌,这显然不是什么好兆头。
性急的公孙瓒在危急的局势下首次想到了冷静,而不是莽撞出击。他返身回到桌案边,伸手往成堆的奏疏上一推,一份一份的翻看起来。
易京自从袁绍主力退走后,便解除了四面被围的局面,使得公孙瓒恢复了对外界的联系,不仅知道袁绍拥立平原王称帝、皇帝御驾亲征的消息,更得知皇帝已遣派刘虞作为侧翼,领兵马入冀州。这个时候冀州中山、常山等郡国接连震动,地方长吏携豪强纷纷响应,就连盘踞在代郡的乌丸诸族在得知刘虞亲临之后,即便刘虞麾下的精兵不多,乌丸首领也都慑服于往日恩情与威名,主动退避,甚至派使者问候。
如今刘虞已带着一干各郡国依附的兵马赶往中山国,而公孙瓒根据近日登楼眺望观察城外炊烟、旗帜、响动,判定对方虽然旗帜不改,但实际人数恐怕只有二三万人,这其中还包括不少民夫。
只是公孙瓒麾下早已人困马乏,兵不满万,即便是他鼓足气势,一时也很难在燕赵打开局面。
公孙瓒将视线移向桌上文书,极不情愿的捡起一份信件,那是儿子公孙续遣人投送的密信,言称并州刺史刘虞,现已领受平北将军、假节督幽冀军事,是皇帝亲命的方面大将。在信中,公孙续称刘虞深受乌桓、豪强拥戴,建议公孙瓒及时联系,里应外合,先期夺回幽州,袭扰袁绍后方,立下不世之功。
这信是三天前递来的,按照刘虞的行军路程,此时应当在中山国了。公孙瓒一直对此犹豫不决,假若对方不是刘虞而是别的什么人,公孙瓒兴许就当即答应了,可他偏就是自己的死对头。如今时机难觅,尤其是在做了那个诡异的梦以后,公孙瓒更是心乱难平。
他重重的叹了口气,事到如今,他也只好在心里安慰自己,刘虞公忠体国,会以大局为重,看在朝廷的份上搭他一把。
潦草写了几行字,公孙瓒撕毁了草稿,还是放弃了直接向刘虞服软的说辞开头,选择直接对话儿子公孙续,通过他与刘虞接洽——这也是公孙瓒执意在刘虞身前保存的最后一丝颜面。
公孙瓒的谋划很简单,就是与刘虞约好,待刘虞率兵赶到城外时,就燃起烽火,自己便亲领突骑直出城外,与刘虞两面夹击,歼灭敌军。
中山国,无极县。
“……日穷月蹴,无所聊赖。汝当碎首于刘公,速致轻骑……不然,吾亡之后,天下虽广,汝欲求安足之地,其可得乎!”
刘虞将公孙瓒的求援信展读了一遍,面带笑意,言语似若春风,恰如以往论道闲谈时的悠然大方,却谁也猜不出他究竟是什么心思。
帐下除了焦急万分的公孙续,依次坐着原黑山军首领、并州典农中郎将张燕,原张鲁部将、典农校尉杨帛,以及随军的亲信赵该,举兵来投的故常山相孙瑾,常山国本地豪强、郡曹掾张瓒、张逸。除此之外,在帐门边还站着一名年轻雄壮的兵士,作帐下吏打扮,一边窥伺帐外动静,一边侧耳听着帐内人的谋议。
“信如其人,公孙伯圭受困旬月,笔下竟还有如此锐气,实在难得。”刘虞右手捏着帛书一角,不动声色的说道:“如今斥候所探得情况如何?”
“中山相利公已约束郡兵,说合诸家,只待刘公领兵赶至,随时可以反正。”作为帐中军职最大的一人,张燕抱拳说道:“至于袁绍,其在赵国、安平国各有部将。朝廷的军令是袭扰幽冀,而非直面其敌,末将揣测,以时下兵马,实非袁绍敌手。只有暂缓行军,退守险隘,才是上策。”
“是啊!朝廷未有调拨重兵予我,让我出兵,确乎是以袭扰为上。只要据守冀北,袁绍率军南下,就决计不能弃背后于不顾。彼等多留一分兵马与我对峙,朝廷哪里就将少一分之敌。”刘虞十分肯定张燕的说法,他左手抚须,慢条斯理的点了点头,眼神不经意的往公孙续的位置看去。首发
“明公睿鉴。”赵该不顾公孙续急于发言的动作,插嘴道:“山道险阻,翻越不易。我军自并州来时便多费苦力,往后粮草调度,更是艰难,又不能全仰仗本地支持。若是再往幽州去,离并州越远,届时不仅是粮道有危,我军孤悬在外,也容易遭受围歼。”
刘虞垂眸想了想,忽然问道:“甄君!试问你的高见?”
被点名的名叫甄俨,出身中山甄氏,与常山张氏出身的张瓒、张逸二人彼此姻亲。此次刘虞兵至无极,作为本地豪强的甄氏便倾力来投。甄氏在河北颇有名望,即便是刘虞也不得不重视,此次他着意点名,甄俨忙作了一揖,苦笑道:“在下不懂兵事,还是不妄言了。”
“我也不懂兵事。”身为平北将军的刘虞大大方方的说出自己的不足,更让在座众人觉得他胸怀坦荡,他面带笑容,强烈要求道:“但我素闻甄君高才,所以还请不吝言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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