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蜀地,剑阁。
时小寒的生活一如既往地平澹乏味。
从早到晚,要么在山间草庐修炼,要么和师姐一起习武,要么听长老们讲解招式。
闲暇时间的娱乐方式,也不过静静坐在山巅的岩石上,听悬泉瀑布的响声,看残花从树上飘落。
跟她童年的养优处尊,或是洛京城的繁华精彩比起来,简直就像是成了苦行僧一般。
时小寒生性好动爱玩。
要让她忍耐住剑阁修行的寂寞,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但每当她想要放弃时,她总会想到洛京城破那天,顾旭把她从变成“鬼侍”的胡云手里救出来的场景——
顾旭和赵嫣各显神通,跟比他们境界更高的胡云打得有来有回。
而她却只能默默趴在顾旭背上,看他们打架,却帮不上任何忙。
她痛恨这种无力的感觉。
她想变强,不想再做一个累赘。
咬了咬牙,也就坚持了下来。
不过近日,那袋突如其来送到她手里的美食,却给她平澹无味的生活增添了几分色彩。
鲜美的鱼糕,香醇的锅盔,外焦里嫩的辣子鸡,白软细滑的豆花……
不仅大幅度地改善了她在剑阁的伙食,也使她感觉到,尽管婚书已经被父亲丢进了火炉里,顾旭仍然把她放在心上,两人间的感情没有丝毫的褪色。
她坚定不移地相信,将来总有一天,顾旭会以一副盖世英雄的姿态,击溃那些污蔑他的敌人,踏着金色的云彩来娶她。
直到昨天夜里,她做了一个噩梦。
她梦见顾旭站在漫天火光中向她道别。
他说,他要去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应该再也不会回来了。
听到他的话,她鼻子一酸,两行泪水不自觉地涌出眼眶,心头萌生出不祥的预感。
她冲上前去,一把抱住他的腰,把脸埋在他的胸口,一遍又一遍地恳求着:“你不要走,你不要走……”
然而这时,顾旭的身体迅速变得灼烫、瘫软、焦黑,在明亮的烈火中,伴随着噼里啪啦的声响,迅速被烧成了黑烟。
就像是丧葬时焚烧的纸扎人。
他脸上那俊逸温和的微笑,变得跟画上去似的,僵硬而呆滞。
随着他的身影在滚滚浓烟里渐渐化为黑色灰尽,她那哗啦啦流淌的泪水,也在烈焰中蒸发得干干净净。
时小寒双腿一软,“扑通”一声跌倒在地,膝盖火辣辣地痛,可她似乎浑然不觉。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用手拄着地面,缓缓地爬了起来。
这时她脑海中冒出一个莫名的问题:刚刚发生了什么?我为何会突然这么难过?
…………
时小寒醒来时,眼眶里充盈着泪水。
她此刻的心情沉闷压抑,像是一块大石头压在胸口,令她有些喘不过气。
这低落情绪的来得无缘无故,莫名其妙。
她抬起头,一眼便望见旁边桌上摆着的那袋美食。
她呆呆望着它,秀眉微蹙,思忖了许久。
这东西是谁送来的?
是父亲担心我适应不了剑阁简陋的食物,特意派人送过来给我的么?
嗯,应该是吧。
除了父亲之外,也不会有其他人对我的口味偏好如此熟悉了。
待梳洗穿戴完毕,时小寒离开居住的屋子,在一片树荫下找到了师姐常筱。
然后常筱神情复杂地对她说:“真没想到,那逆贼李霸天竟然又从朝廷的围捕中逃脱了。”
“李霸天?那是谁?”这个陌生的名字让时小寒感到有些困惑。
“那个在大齐西疆占山为王的、大名鼎鼎的反贼啊!你怎记不得他了?”常筱诧异地说道,同时伸手指向旁边的仓库,“他的画像还贴在咱们山门里呢!”
时小寒顺着她所指的方向望去,果然看到在仓库的大门上贴着一张通缉令。
通缉令上画着一个虎背熊腰、络腮胡子、一身匪气的中年男人。
他手持大刀,眼神凶戾。
虽然这只是一张画像,但被他那恶狼般目光注视着,时小寒仍然不自觉地打了个寒战。
这时她终于想起来,好像大齐王朝最近确确实实有一个名叫“李霸天”、绰号“霸刀天王”的贼寇。
他带着一群小弟,杀贪官,斗地主,分田地,闹得沸沸扬扬。
大齐朝廷自然容不得这样的人存在,派了很多修为高深的修士去逮捕他。
但这李霸天却滑得像一只泥鳅,抓也抓不到。朝廷的每一次行动几乎都扑了个空。
“唉,最近练刀练得太累,记性都不太好了,”时小寒挠了挠脑袋,“竟然连如此声名远扬的逃犯都忘掉了。”
“正常,”常筱笑道,“这是因为师妹最近专注修行,两耳不闻窗外事。上周我练剑的时候,连自己有没有吃过饭都记不得了呢!”
随着关于“李霸天”的记忆在脑海中渐渐变得清晰起来,时小寒也跟着笑了笑。
然而冥冥之中,她总觉得昨天通缉令上画的人,好像并不是李霸天,而是一个比李霸天年轻得多、也英俊得多的人。
只是当她向常筱表达心头困惑的时候,常筱却异常坚定地说:“通缉令上一直都是李霸天,从来都没有变更过。毕竟在整个大齐疆土内,除了李霸天,谁还可能有这么高的悬赏金?”
时小寒“嗯”了一声,心情却愈发烦躁。
此时常筱忽然又说:“时师妹现在还没有婚配吧?”
“还没呢。”
“也没订过亲?”
时小寒皱了皱眉,沉吟了几秒,点了点头。
“十八岁还没定下终身大事,那可有些晚了,”常筱轻笑一声道,“几天前,荆州来的魏师弟见识了师妹的刀法后,对师妹的风采心怀仰慕,特意请我来打听一下时师妹的情况。
“那魏师弟长得不赖,说起话来彬彬有礼,剑道上很有天赋,还被邱长老收为亲传弟子,可谓前途无量。
“时师妹若有兴趣,不妨空闲时找他聊聊,说不定能成一段佳话——”
“——抱歉,师姐,”时小寒打断了她的话,不假思索道,“谢谢你的好意,但我现在只想专心练习刀法,不想考虑儿女情长之事。”
时小寒也不知自己为何拒绝得如此干脆,如此坚决。
她明明正处在少女怀春的年纪,却觉得世间再也没有人能够触动她的心弦。
好像她真的变成了一个无情无欲、一心练刀的苦修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