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芸一直等到半夜,宋珩直接回了书房,她在房中又等了一会儿,不见他过来,正踌躇着,自己要不要过去,问问他考虑得怎么样了,结果发现,书房灯灭了。
怅然躺回床上,觉得自己今日太心急了些,既然他说要考虑,总要些时间,急也没用,惹恼了他,说不定反坏了事。
次日一早起身,青萝说早上五更不到,二少爷便出去了。
她再次去给婆婆请安,刚走到正屋门口,被郑氏身边的许妈妈拦了,“二少奶奶,夫人说了,不想见你,你请回吧!”
“……”
这是直接恼恨了她了?不至于吧?她儿子不愿意放她走,关她什么事?
她忍不住悄悄哀叹,这要是真走不了,往后与婆婆间恐怕是好不了了。
朱妈妈小心问道:“二少奶奶,你这是哪里又不小心得罪了夫人?”
这事她不敢告诉朱妈妈,本想等事情成了,再跟她坦白,现在弄成这样,就更不好开口,只摇了摇头,笑说:“可能是我昨日说错了什么话,叫她恼恨了,等明日看她是不是气消了些再问问。”
朱妈妈点头:“你与夫人之间一直不大融洽,说话做事,先仔细想想再开口。”
主仆二人刚走出来没多远,听见一阵急促脚步声,回头一瞧,就见外院一个管事婆子火急火燎朝着清辉院跑来了。
这婆子在府中是极有脸面的人,平日里行为举止稳重妥贴,今日这般提着裙子的样子,还真是少见。
回了漱玉轩,日头已升起来,今日又是个晴好天气,两个孩子已起来了,燕儿和霜草两个人陪着他们在院子里嬉戏。
青萝将她床上的褥子抱出来,在最向阳的地方晒上了。
西边罩房里的丫头们也纷纷将自己的被子抱出来找地方晒,刚巧叫她看见沁珠将别人已晒好的被子扔到地上,突然见到她,脸一红,马上屈膝行了礼,想了想,又去把扔在地上的被子捡起来晒在原来的位置。
她看了一眼,没说话,转身进了屋里。
沁珠则暗叫倒霉,她不是去清辉院里请安了吗?怎么一眨个眼又回来了?
傅芸情绪有些低落,在偏厅里一个人玩起了投壶,朱妈妈正打算去劝解两句,就见外头霜晴一路小跑进来。
“你这丫头,一大早跑得这样急,是有什么要紧事?”朱妈妈没好气地问她。
霜晴喘着气说:“朱妈妈,不得了了,现在外头都传遍了,燕王带着三十万铁骑,举兵北上,再过不久,就要打来京师了。”
傅芸在房中听得此言,心中一沉,这是要战乱了吗?
朱妈妈喝斥道:“你可都听清楚明白了?别听风就是雨的瞎胡乱传。”
霜晴跺脚:“哎呀!朱妈妈,现在内院已经传遍了!”
傅芸昨日听郑氏说起几位皇子争皇位之事,这下好了,这边兄弟几个还围着桌子讨论谁该吃那个饼,隔壁叔父直接提了刀上门要来抢饼。
院子里的丫头瞬间全慌了神,每个人心里的念头都是巴不得现在立刻逃离京城躲起来。
朱妈妈进屋里,“二少奶奶,你可听见霜晴说的了?”
傅芸坐回软榻上,“听见了!都别一惊一乍的,晚些时候,公爷肯定会有交待,先安心等着吧。”
朱妈妈心中也乱得很,听她如是说道,也稳了心神,按她的原话,又去院子里给丫头们说了一次。
国公府外院书房里,国公爷宋孝廉再一次召集子孙们一起商讨对策。
世子爷宋元尚情绪颇为激动:“爹,别犹豫了,趁早收拾东西逃吧!国无君主,一盘散沙,如何能抵挡得了这穷兵黩武的燕王?”
四老爷宋文尚道:“大哥,如今正是太平盛世,燕王兴的是不义之师,前线将士还在奋力抗敌,何故这么早就下此定论,说这丧气之言!”
宋孝廉沉着脸坐在上首,始终一言不发。作乱的燕王确实是个狠角色,身经百战,鲜有败绩!这些年驻守燕州藩地,一直本本分分,突然起兵造反,确实令人措手不及。
宋珩说:“祖父,襄王世子此回亲自披挂上阵,孙儿认为胜算不是没有!”
宋孝廉知道孙儿与这襄王世子有点交情,便追问:“何以见得?”
宋珩说道:“襄王世子李炳琮是个既有谋略又有胆识之人,年少时又是在燕王跟前长大,跟着燕王两次北征,抗击北蛮胡人,对燕王的战术了如指掌,燕王已老,李炳琮正是青春年盛,因此孙儿认为,胜算颇大!”
宋元尚却道:“珩儿,你可别小看燕王,老话说得好,姜是老的辣,李炳琮这黄口小儿在他面前,哪里撑得起场面?”
“父亲,且先看看再说吧!燕王倒行逆施,不得民心,这天下岂是他想得就能得到?我们庆国公府先祖跟着太祖皇帝打天下时,身先士卒,临危不惧,何以到了我辈,如此贪生怕死?”
宋元尚被儿子说得脸红脖子粗:“这岂能相提并论?先祖独身一人,如今我们姓宋的子子孙孙已有几百人,难道非要等到叛军直逼京城,家破人亡,那才叫有气节?”
“好了!别争吵了!”宋孝廉背着手,“听珩儿的,先观望一阵再做决定。”
宋元尚焦急道:“父亲,若是等到败退的消息传回京城,我们再逃必然失了先机,咱们这一家子全是文人,乱局一起,兵荒马乱,到处是流民劫匪,先不谈保不保得住财物,想保命也难!”
宋淳也说道:“祖父!我父亲说得不错,我们家都是文人,也不能上阵杀敌,先躲一躲又何妨?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待朝廷胜了逆贼,我们再回京也不迟啊。”
宋孝廉被这毫无半分骨气的长子长孙气得拉长了脸,将那如蝶翼般的袖子使劲一甩,双手背在身后,昂首道:“大丈夫宁可玉碎,不为瓦全,真要到了那一天,我宋家郎便视死如归,贪生怕死者,他就不配姓宋!”
二老爷宋承尚慢悠悠开口:“父亲不必如此过激,我看倒不如做两手准备,将妇人和十二岁以下孩童送去乡下暂避,我等该留在京师的,绝不畏畏缩缩,将来若真无退路,从容赴死,何惧之有?”